話說了一半,她頓了頓:“咱爹不會怪你的,他走得太突然,你還沒緩過神來。況且你連着忙活了兩日,怕是都累得脫水了,哪還哭得出來。”
慶安遲疑地點點頭,姐姐說的話他總是習慣性地相信。
自他記事起,娘就不在了,他有什麼心事都是和姐姐說,不管是什麼疙瘩,什麼别扭,隻要姐姐三兩句話,就都能消解。甚至有的時候,隻要知道姐姐的态度,他就能一下子安心不少。
青岚見他似是聽進去了,便又柔聲勸慰了一會,等他情緒平複些,就讓他回去休息。然而慶安還是堅持讓她回去養病。
“有我這個男人在,怎麼能讓你來?”
青岚知道他若認準了什麼,就頗有些執拗,她擡眼看了看身旁的纖竹,纖竹會意,一會的功夫就給慶安端了碗熱粥來。青岚坐在一旁看着他喝。
還沒等喝完,慶安便覺得眼皮打架,嘴上說他稍稍趴一會就好,卻就這麼昏睡過去了。
青岚等他睡得實了,叫了兩個小厮來,一個抱一個扛将他送回屋去,又囑咐纖竹把餘下的半碗粥趕緊倒掉,别讓旁人誤吃了。
纖竹連連點頭:“奴婢省得。”
*
夏日裡屍身放久了味道大,一般人家都會盡快讓逝者入土。青岚怕夜長夢多,又怕慶安熬壞了身子,更是求個快。
因此,屍身在沈宅停放了三日就出殡了。
衆人哭喪一通,把紙錢、紙人全都燒了個光,才回了沈家。慶安請出父親的牌位,又帶着衆人“返哭”了一陣,沈家上下才各自散去。
慶安本就哀痛,這兩日又熬得疲憊,事情完畢就一頭紮到床上去了。
青岚頭腦倒還清爽,坐在書房裡看剛剛收到的信。
信是知言寫的,自京師寄過來的。
知言前幾日曾來吊唁,之後便去了京師,一來是看望在大理寺做寺丞的父親,二來是要拜會一位大儒。青岚托他在京師打聽即将出使的特使以及随行的其他人,最好是能打聽到一些特别的事。
這于知言而言并非難事。他父親劉家大爺在京為官已久,各路風聞自然了解,而大理寺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
他隻是想不通青岚打聽這些做什麼,先前還一臉狐疑地問過她。
“什麼叫做什麼?”青岚反問得理直氣壯,“我這是幫我師父打聽的。師父要接待特使,這麼大的事,不得先了解清楚?”
知言眯起眼打量了她一陣。一般而言,表妹說的話至少有一半是不能信的。這一點上他已積累了多年的教訓。
不過,他于她到底是有愧。
之前母親要他娶青岚,他死活不答應,為這還和母親鬧了别扭。母親氣得指着鼻子罵他“不識好歹、又蠢又倔,沒個當哥哥的樣子”,還連着好幾日不準他來請安……
罷了,不就是打聽點事麼,他還是要有個“當哥哥的樣子”的。所以他到京師沒幾日,就已十分積極地把事情打聽得七七八八,快馬加急送信給青岚。
青岚手拿着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本次朝廷特使是新升任左通政的李得琳。李家幾代清流,李大人是兩榜進士出身,娶了大學士之女為妻,并沒有什麼特别的風聞。
但那位随行的通事就有些意思了。他姓馮名謙,精通賀族語,是李大人的師爺。雖然他隻是一介平民,但他在京師坊間的名氣可能比他家李大人還要大。
倒不是因他的才能,而是因他有位悍妻。
順天府曾接到報案,說這位馮師爺被老婆打得滿頭是包,滿臉是血。衙門派人前去探看,他鼻青臉腫,裹着厚厚的幾層細布,卻非說是他自己撞的。
衙差覺得不對,反複詢問馮家其他人才弄清原委。原來馮師爺被别人府上的師爺拉去喝花酒,他夫人知道以後給了他一頓毒打,小姑子氣不過才遣人去報了案......
靈堂不是該歡樂的地方,尤其周圍還有下人在,可青岚憋笑憋得五官都快移了位,被端着茶盤走進來的纖竹瞧個正着。
青岚看出纖竹好奇,招手讓她過來,要給她講信上的事。然而話說到一半,她突然有了個主意。
“纖竹,快,拿紙筆來,我得趕緊寫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