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與沈望雖算不上深交,卻也受過沈望的恩惠,既然他能左右此事,總不能眼看着沈望的女兒去那種地方。
“先生且慢!”
青岚以為他耐不住性子要走,趕忙上前攔他。然而右腳一沾地,劇痛鑽心,她一個不穩将要撲到地上,随手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待她身子穩住的時候,已經單膝跪在了他面前。
“......”
她仰起臉看他。
“求先生聽小生一言。”
幹脆就這麼跪着好了,反正事已至此,趁勢賣個可憐也好。
“小生心意已決,但凡小生手腳俱在,便是爬也要爬到北顔去。先生若真是為小生安危計,不如就讓小生随李大人同去,好歹還有使團的護衛照應!”
許紹元一低頭,便撞進了一雙濕潤澄澈的眸子裡。眸光潋滟流轉,帶着幾分乞求與堅持,竟有些惹人生憐,他不露聲色地微微移開了目光。
方才他瞧得清楚。她明明就是不小心摔倒的,竟也不急着站起來,還揪着他不放。再說她這理由也是有些胡攪蠻纏了,按她的道理,他若是不讓她去,反而是害了她。
果然,什麼沉靜乖巧都是假的,這小姑娘的性子是一點沒變。
“你先起來說話。”
他見慣了朝堂上的種種陰謀伎倆,今日來了個陽謀,倒很新鮮。
“......”
小姑娘跪着沒動,唯一雙清靈的杏眼細細地捕捉他的神情,像是很用力地想看到他心裡去。
許紹元被她氣地笑出聲。
“你不起來,我怎麼答應你?”
青岚聞言,就像被打通了穴道,即刻松開他的袖子,利落地扶着身旁的椅子站起來,還讨好般地幫他把袍袖上抓出來的褶子撫平。
許紹元略帶着苦笑,看她一通忙活,等她停下來才一字一句道:“你若執意要去,倒也不是不行。但在此期間,你一定要緊随李大人,絕不可單獨行動......記住了麼?”
他臉上笑容淡去,溫和的眼神變得極有分量,青岚恍然有種被家裡長輩叮囑的錯覺。
“......小生謹記,多謝先生!”
她極用力地點點頭,向他一揖到底,擡起頭來卻是滿眼的興奮。
許紹元凝眸看了她半晌。他其實是不大信她的,現在就更不信了。
但她方才說的也不無道理,她若是打定主意要去北顔,攔是攔不住的,還不如讓她跟着李得琳,至少安全些。此外,他随後或許也會到北顔,也能對她稍加看護。說到底,該勸的他已經勸過,其餘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對了,聽李大人說你寫過一篇自陳,能否再寫一份給我看看?”
他回想起白日裡看到的那熟悉的字迹,想印證一下他的猜測。
青岚自然答應,他随即走出去借筆墨。其實方才他出去就是要借這些,卻讓小姑娘慌了神……
少女坐得挺拔,持筆臨幾而書。
墨香飄散,許紹元背着手,越過她單薄的肩膀看她寫字。筋骨清秀,筆力紮實,這字迹與他早上見到的如出一轍。她一個女兒家寫台閣體,想必是仿了她父親,難怪那字迹看上去熟悉。
不過書者,心畫也。她這一筆字的潇灑疏闊,想必也是自來有之的。
事已說完,二人便就此話别。許紹元堅持把轎子讓給青岚,她也隻好受了,不然她瘸着腳,怕是走到白天也到不了家。
她心裡激動又忐忑,人上了轎子,還覺得好像在做夢。今日真可謂柳暗花明,居然遇到這麼好的人,非親非故地,竟這樣照顧她。
她撩開轎窗的簾子往回望。
許先生還沒走,正背着手站在一棵樹下,身姿如松。見她望過去,他溫和地笑了笑,衣角被晚風輕輕地吹起。
青岚心裡歡喜,高高地揚了嘴角,手伸出窗外用力向他揮了揮,才放下簾子。
這位許先生給她的感覺有那麼幾分熟悉。
......或許是好脾氣的人都顯得親切吧。
她的小轎漸漸遠去,消失在沉沉的夜幕裡。此時才有一人從不遠處的陰影裡浮出,快步走到許紹元身邊。
“四爺。”那人向他一禮。
許紹元見是幕僚徐智,點了點頭:“去告訴李得琳,這個後生堪用。另外,通知盧成,他此次随行,務必要保護好這位姓申的通事。等到了北顔,如有特别的事,就用暗網傳消息給我。”
徐智應諾。
許紹元稍稍想了想,擡手一指轎子消失的方向:“……你遠遠地跟着,等她下了山、上了大路就不用跟了。”
徐智擡頭看着四爺,一時有些恍惚。這位申通事究竟何許人?四爺讓人在北顔護着他也就罷了,就這點山路還讓他護送?四爺瞧着脾氣好,卻很少管閑事,得過這種待遇的人一隻手數得過來。
許紹元見他不動,看了他一眼,臉上瞧不出喜怒。
徐智這才反應過來:“是......小人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