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剛開出一條縫,鄭秀妍就側身走出,客廳亮着燈,落地窗映出她有些急促的樣子,一件帶着血漬的毛衣躺在空蕩蕩的地闆上,顯得有些詭異。
她輕聲叫了于文文,沒有回應。
卧室門虛掩着,屋裡透出的光比客廳的暗一些,她推開門。
床上,于文文合眼躺在那裡,卻沒好好躺着,一條腿落在床邊,被子隻蓋了上半身的一半,身側紗布上,印出淡淡的血迹。床頭放着不同的幾闆藥,都被吃了一顆,水杯空着。
于老師應該是吃了藥在等她回家,等着等着睡着了。
鄭秀妍走過去,看到于文文微皺的眉頭,和被紗布遮了部分的舊疤痕,露出來的部分已經有好幾厘米長。
這是……
她伸手去摸,卻不敢真的碰上去,從于文文回來到現在,這已經是自己看到的第三道疤了,以前,她隻有太陽穴上有疤,那是她做傻事未遂留下的。
不自覺地,眼淚滑落。
床上的人睡得沉,鄭秀妍輕喚了幾聲都沒有反應,她這才放開了手腳,迅速去沖了個澡躺上床。
明明累得要死,卻全無睡意。
早前和張天愛對峙,她說的那些話,萦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不知過了多久,身邊的人動了動,接着是斷斷續續的“嘶”聲和喘息,鄭秀妍側過身,就看到于文文掙紮着醒了過來。
于文文覺得自己的半邊身子都痛麻了,僵在那裡,原來清醒的痛,這麼難熬。
“很痛嗎?”
鄭秀妍的聲音像是一劑鎮痛藥,于文文的注意力立刻轉了過去。
“什麼時候回來的?”
“挺久了,看你在睡,就沒叫你,怎麼醒了?”
于文文努力挪動身子,想往鄭秀妍身邊靠過去,無奈一動就扯到傷口。
“躺好别亂動!”鄭秀妍靠了過去:“我一下直播就去醫院找你,急診的醫生說你處理完傷口就離開了,讓你住一晚都不肯,怎麼了嘛?醫院會吃人嗎?”
“會吃我。”于文文半開玩笑地說。
一陣沉默,鄭秀妍撐起腦袋,把垂在臉側的頭發撩到了肩後,低頭湊近于文文。
“我看到另一道疤了。”
邊說着,她的目光,從于文文的臉移到了側胸的邊緣,又移了回來:“是什麼時候的事?”
于文文沒有馬上回答,眼神有些閃躲。
鄭秀妍輕歎一口氣,重重地躺了回去:“你可以不說,隻是,以後我每看到一次,就會好奇一次,你總不希望自己脫光了在我面前,我卻無動于衷吧。”
就像現在,于文文上半身沒穿衣服,被子遮了一些地方,讓身體若隐若現,要是放在以前,鄭秀妍是不可能忍住的,可如今,她的思緒,都在于文文的疤上。
于文文不得不承認,鄭秀妍的“威脅”很有效,狠狠掐準了她的命門。
“具體記不清了,Claire說,有天晚上,我從二樓摔了下去,摔斷了幾根肋骨,你看到的疤,是手術留下的,她還開玩笑說我完美落地,否則,斷開的肋骨很有可能插進肺裡,如果真的是那樣,對我之後唱歌都會有影響。”
輕描淡寫,仿佛在說旁人的故事。
可在鄭秀妍聽來,每一個字,都驚心動魄,她的心,仿佛跟着摔到了地上,傳來一陣陣鈍痛。
“于老師,如果我不問,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
“不知道,但你遲早會看到的,我隻是,不想你因為這些事,才原諒我。”
于文文艱難地側過身,動作之慢,身體之痛,耗盡了她僅存的力氣,鄭秀妍反應很快,挪動身子,讓她靠着自己。
“小卡,我有很多話很多事想跟你說,但我不知道從何說起,我也不知道這些事告訴你之後,你會不會胡思亂想,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任何一方,是因為覺得虧欠才不選擇離開。”
選擇離開?什麼意思……鄭秀妍還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手被于文文緊緊抓住。
“選擇在節目上出現,就是因為我心裡沒底,我不确定你還願不願意見我……”
“所以,你就選了一個我避無可避的場合,出現在我面前?”鄭秀妍好像明白了于文文的擔心。
于文文笑了一下:“是不是很不顧你的感受。”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如果真的不想見你,可以不繼續錄節目。”
“是啊,你現在可是能一口氣支付三人違約金的卡皇,可我認識的鄭秀妍,會珍惜每一個舞台,每一次登台表演的機會。”
鄭秀妍啞然,于文文說的沒錯,否則,在自己重新見到她的那一刻,就會選擇不再錄節目,隻不過不是她以為的原因罷了。
于文文見鄭秀妍不說話,握着她的手又緊了些。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不想見你?會離開你?”
“一人一次,才公平嘛。”
蛤?于文文在開玩笑嗎?鄭秀妍有些惱了:“誰要這種公平啊?”說着想甩開手,卻被抓得緊。
“總覺得,你不需要我了。”
同樣的話,鄭秀妍聽于文文說過一次,在成都,那次是為了哄自己才那麼說的,可現在,她是真的從于文文的話裡,聽到了滿心的不安。
鄭秀妍坐了起來,把自己的枕頭給于文文墊在腦後,讓她半坐着。
“這樣疼嗎?”
于文文搖搖頭,眼神不再是剛才的閃躲,直勾勾地看着鄭秀妍,似是在等着她對剛才那句話的回答,畢竟,成都那次,她可是脫口而出的“沒有不需要”。
“我從來都不是因為自己需要你,才愛你的。”
鄭秀妍捋了捋于文文額前的碎發,才發現她額頭滲出的薄汗,她那麼怕冷的一個人……明明就很痛,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肯說麼……到底誰不需要誰啊!
于文文松了口氣,笑地有些吃力:“其實……蠻痛的。”
鄭秀妍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于文文這句話剛說完,自己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再吃顆止痛藥?”
“不要了,很久沒有清醒痛感了。”
鄭秀妍皺了皺眉,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于老師還有抖m傾向。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不清醒,摔下樓那次,我直到手術後的麻藥退了,才因為痛,稍微清醒了一下,Claire說,我好像隻是為了确認自己死沒死,發現沒死,就又沉下去了。”
“為什麼會這樣?”
于文文頓了頓,如果要解釋清楚,恐怕就要從第一次在鄭秀妍面前發病開始說起。
“生病了嘛,就會這樣,不過,現在已經好了,不想去回想了。”
“好,不想了。”
鄭秀妍根本舍不得逼着于文文去回憶那些痛苦的時候,即便她很想知道。
她心裡正想着恐怕今天問不出更多了的時候,于文文又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