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何時?”
“等我們成親那晚。”
這一刻,裴長旭聯想到裴唯甯問的話:他打算何時向阿滿坦白江書韻的事?
成親當天絕不是個好時機,他還得再琢磨琢磨。
喝完雞湯,裴長旭還要繼續監工,薛滿先行打道回府。她在書房靜坐了半個時辰,對暗處的護衛道:“去守着南溪别院,若有端王殿下的蹤迹,随時向我禀報。”
護衛領命離開,薛滿打開窗戶,見天空驟然暗沉,天際烏雲翻湧,風雨欲來。
猶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
裴唯甯今年十七,比薛滿還大一歲,因生來受寵,養成了活潑爽朗、無拘無束的性子,遲遲不願定下親事。
這可愁壞了景帝與薛皇後,他們精心挑選出京中的青年才俊,輪番向裴唯甯推薦,裴唯甯嘴上答應得好,暗中卻屢屢使壞。
景帝與薛皇後不知内情,锲而不舍地為她尋婿。這不,她前腳剛以“無父無母”的緣由推拒了恒安侯世子許清桉,他們後腳便尋來什麼山西巡撫的兒子,稱他父母健在,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裴唯甯煩不勝煩!父皇與母後又不是養不起她,幹嗎非要讓她嫁人?她也想學前朝那誰誰誰公主,一輩子都不成親,遇上合意的男子便豢養在公主府,厭了就打發走,多好,多舒心!
當然了,她隻是想想而已,實踐還需要積蓄足夠的勇氣。
言歸正傳,她故技重施,花費小半個月的時間“搞定”那位山西巡撫之子,正得意洋洋時,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左思右想後,她得出結論:咦,她已有好些天沒見阿滿了!
她風風火火趕到薛府,繪聲繪色地道:“你知道山西巡撫的兒子郭天放嗎?我派人去查他,得知他竟是個色胚子,在外面養了五個外室,其中三個都大着肚子……”
換作往常,薛滿定會追問後續,今日卻顯得意興闌珊。
裴唯甯連忙打住話題,關切地問:“阿滿,你怎麼了?”
薛滿也扪心自問:是啊,她究竟怎麼了?因明荟偶然聽到的一番話,因神秘的南溪别院,她便日思夜想,輾轉難眠,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生怕護衛會傳來壞消息。
護衛在南溪别院守了兩天,暫未見到三哥的蹤迹。可她又中蠱似的猜忌,恨不得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她大抵是瘋了吧。
薛滿将臉埋進手裡,聲音隐有哭腔,“小甯,我快堅持不下去了。”
裴唯甯瞬時慌了,“你先别哭,告訴我發生了何事,我幫你想辦法解決。”
薛滿說完便覺得後悔,三哥是小甯的親兄長,她怎麼能因為捕風捉影的事,便跟小甯揣測三哥的不是?萬一小甯去找三哥當面對峙,再驚動姑父與姑母,此事定鬧得人盡皆知。
她閉上眼,硬逼回眼淚,道:“還不是備婚的事,成日學規矩真的好累,吳嬷嬷教導嚴厲,我着實吃不消。”
裴唯甯摟着她的肩,好聲安慰:“不怕,我待會去找母後,讓她給你放幾天假,你今後又不住在宮裡,規矩學個樣就成了。”
“能這樣嗎?”
“當然能,母後那麼疼你,定也舍不得你辛苦。”
薛滿神色一黯:自父親過世,姑母便将她當作親女般撫養,凡事都盡力給她最好的。這麼多年來,姑母、小甯還有三哥組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深深地依賴他們,不願和他們起任何沖突。
她忽然膽怯:便到此為止吧,别再鑽牛角尖,安心等着與三哥成親就好。
薛滿露出無力的笑容,“好,就這麼辦。”
裴唯甯見她精神不濟,特意挑她喜歡的東西問:“我送的話本你看了沒?”
薛滿道:“最近忙,我還未開始看。”
裴唯甯道:“那正好,你休息的這幾日可以慢慢看,遇上精彩的記得跟我分享。”
裴唯甯說到做到,立馬回宮找到薛皇後,跟她說明薛滿的情況。薛皇後果然心疼侄女,派人傳話,讓她在家休息三日。
傍晚時分,裴長旭忙完公務,照舊到薛府陪薛滿。他也察覺到她近段時間的不對勁,但被薛滿以同樣的說辭敷衍過去。
表兄妹倆在書房坐了小半個時辰,待裴長旭離開,薛滿招來護衛,低聲道:“去喊雲斛、雲飛他們回來吧。”
雲斛和雲飛正是她派去監視南溪别院的兩名護衛。
随後,她不顧天色已暗,喝了盞綠茶提神,打開裴唯甯送的紅木箱子,打算連夜将它們擺上書架。
明荟想替勞,被她搖頭拒絕。
“你退下,我想單獨待會。”
她一冊冊地往外拿話本,分門别類地放上書架,目光專注,心卻不知飄向何處。
若阿爹阿娘還在該多好,遇上難題,能有至親替她解惑,而非由她獨自抉擇……
渾渾噩噩間,她揀起一冊話本,瞧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舊雨重逢》?它怎麼會在這裡,她明明早就扔了它!
她驚愕片刻,意識到這是一個巧合。小甯叫她扔了它,豈料搜羅來的話本中竟然也有它。
似乎冥冥之中,薛滿注定要看完它。
薛滿蹙眉,手指翻上書頁,正打算接着前文繼續看時,門外傳來雲斛的聲音。
“小姐,屬下有要事禀報!”
薛滿的臉色霎時慘白,身形搖搖欲墜。
不管她怎麼選,該來的總會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