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吧,把咱倆在皇城中捎走的那玩意兒扔出來。”雲南王嫌棄聲落,一樽四四方方長寬約二寸許周身盤鳳凰雕刻圖案的青銅方尊被扔到石桌上,晏霁之拾起打量遍後評價道:“像觥,青銅破敗證明年代久遠。”
“這麼個破玩意兒能鬥轉星移回溯光陰徹底扭轉乾坤?怕是那狗皇帝伯伯吃丹藥吃得腦袋成石漿想長生不老想得瘋魔了吧?”雲南王七分真話三分疑惑,護國公繼續掏出把匕首扔在石桌上:“試試,不是說皇帝得的寶器會吸血?”
晏霁之把青銅方尊遞給他:“吾聞它專挑皇家血脈,宮娥太監的血液點滴不融。”
雲南王糾正:“宮中确鑿消息是晉王湘王這些小兔崽的血滴也根本不融,好像就狗皇帝和老四老五的血能融,然後老四老五就被那瘋魔似的狗爹逼着隔三岔五給它割血喝。”
護國公拿過匕首割破手滴血入青銅鼎中,早晨射進竹林的陽光金輝熠熠浸潤心脾,照見青銅破敗表壁最細微的紋理,也叫三人睜着眼無比清晰地看見顆顆血珠滴入青銅鼎中不過轉瞬間便消弭于無形。
沉默逐漸蔓延,均已過而立之年且都不信怪力亂神的他們對這情景真有些難言究理。
雲南王再倒杯茶喝,護國公擠幹血漬後掏出條被洗得發白褪色的舊手絹擦擦,惹得他身旁之人再嫌棄:“放這麼點點血你還要包紮傷口嗎?你以前沒這種臭毛病啊,北地的風沙沒把你吹粗糙反而還把你吹得嬌慣起來了嗎?”
“我媳婦要我照顧好自己。”護國公平淡解釋,雲南王嫌棄得都要翻白眼了:“請問兄弟你娶媳婦了嗎?晏霁之花四萬兩白銀買個花魁做寵妾已經夠離譜了,你居然要把個婢女捧上正妻位,霍靈渠她爹夠風流混蛋的也沒你倆能耐。”
“霍靈渠?”靈渠?直接拿運河名做名字嗎?護國公随口問:“誰啊,她爹又是誰?”
“你忘得真是夠幹淨。”雲南王擡手捂臉,晏霁之收回注目青銅鼎的視線,不動聲色地引開話題:“皇後次兄興獻侯及其長女,昨晚宮宴你見過的,京畿第一美人漂亮吧?”
護國公哦了聲:“沒注意。”
雲南王冷嗤:“哼,晏霁之,是你嫡親表妹也不用接連誇吧,那麼點姿色也不嫌寒碜,霍靈渠要是還活着保管比她這個掉價的異母妹妹俊俏十倍百倍。”
“她們姐妹可相差十歲,她幼年生得再玉雪玲珑如今也、”晏霁之猛地收音,驚詫道:“何為‘霍靈渠要是還活着?’,她何時去世了?我便是住在京郊也知她在城中濟善庵禮佛,身子骨康健,可沒聽聞她竟得重病遑論病故?”
“假的!”雲南王沒意識到對方言談中的細微古怪,畢竟按城中傳言,晏霁之的前兩句話完全多餘,他立時目光森冷:“在庵堂禮佛的尼姑和嫁進武襄侯府的霍桑柔都是冒牌貨,真正的霍靈渠姐妹倆早和她們的親娘一樣被你那個姨母弄死了。”
護國公眼神在他倆間打個轉,倒杯茶喝,平淡地聽八卦。
“阿漾,”晏霁之喊雲南王的名,神情肅然:“你有何憑證?”
“二十年前,霍靈渠屋中走水,她自己被灼燒毀容,生母喪命,隻有她兩歲的妹妹保全;此後她們姐妹移居霍家在山東的别莊生活,霍桑柔及笄要議親才重返京畿。親妹出嫁後,霍靈渠便自梳入庵堂禮佛,對嗎?”
晏霁之點頭:“你認為哪點不對?”
“我逃難時遇到她們姐妹也在逃,霍靈渠的臉蛋好好的壓根兒沒燒傷,”雲南王幾乎是從牙齒縫中一字一頓蹦出話:“她從小生就張禍水臉,我一眼就認出她了,沒錯。
是我親自在十五年前送霍靈渠回到京城,若是知道霍漓江根本護不住親女——”他驟然怒火高漲,忽而别開眼又抹把臉,苦笑道:“我該帶她走,無論如何都該帶她走,哪怕我當時再艱難哪怕是朝不保夕也該帶她走的。”
護國公稍微略覺尴尬地再倒杯茶喝,晏霁之沉默稍許問:“你因此至今孑然一身?”
雲南王沒回應,拎起茶壺倒杯茶、把茶當酒飲,飲畢,他捏着青玉茶杯往石桌重重一擲,玉杯底部瞬間裂出條縫隙,即使不會漏水,這隻茶杯也報廢了乃至整套茶具都廢了:晏霁之挑剔、從沒用過有瑕疵的東西。
“十年前我潛回京得到她的消息後就想給她報仇,可我當時還處境飄搖,隻能隐忍。”雲南王深吸口氣緩緩吐出,目光灼灼道:“我這趟進京非但要狗皇帝的命,還有你那姨母,霍家和你外祖家包括你盡管放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