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三兩寒鴉啼叫,晴朗還沒十天的蒼穹又灰蒙陰郁起來,寒冬好似總怕蒼茫大地和萬物生靈不夠深刻,每每吝啬給予幾許明媚就要驅使凜冽朔風狂嘯大作,堅強持續盛放的花草日漸凋零,暗淡天地裡隻待紅梅暗香來。
今冬的第二場雪不期然降臨人間,薄薄雪花黏連成片翻飛,是白蝴蝶在半空起舞。
寂靜深夜,寝屋内熱情如火,突然被屋外的禀告打斷:“世子,王爺和王妃請您即刻前往岚瑟居,大爺和大奶奶還有鐘姨娘都已經在候着了。”
足足過半刻鐘才從裡間傳出世子爺的詢問聲:“鐘姨娘為何在?”
“奴婢隻聽說昨夜鐘姨娘尋短見被貼身婢女及時發現才沒出事,王妃傳府醫給鐘姨娘探脈看有無損傷竟大發脾氣;鐘姨娘從昨夜到今夜一直在哭,今夜更是又尋過短見。”偏偏牽扯大爺和大奶奶,朱樓不想瞎猜都覺得隻怕是鐘姨娘耐不住寂寞和大爺有染了。
良久,寝屋内幽幽飄出三個字:“知道了。”
猛烈的春情湧動漸消,霍靈渠擡手捧捧他的臉,勸道:“去吧,鬧出事情總得解決。”
晏霁之還算平靜:“你陪着我。”
兩刻鐘後走出内室,不知是有意無意,霍靈渠身着紫紅襖裙外罩厚鬥篷,晏霁之同樣一身紫紅華袍,腰間束寬邊金絲錦帶,衣袖處的銀絲繡紋在黃昏燭光間散發着銀芒。
墨黑夜晚,輕晃搖擺的紅燈籠照見屋前青石闆路旁隐約尚有未消融的薄雪堆,從泥地冒出的寒氣悄悄在磚縫間凝結薄如蟬翼的冰片,沒有風,猶有刺骨的冷。
岚瑟居正是王妃住的正院,垂花門前有英王妃的心腹嬷嬷提着燈籠在等候,見流光姨娘竟然跟着,她皺皺眉,要請這位回便挨世子一記冷眼警告,沒再多嘴,引世子爺進堂屋,今夜還不知要怎樣收場呢。
堂屋燈火通明,伺候的奴婢寥寥無幾且各個如泥塑木雕,僅有碳燒的哔剝聲作響。
大奶奶裴氏滿臉憤恨嫉怒藏都藏不住,或者說她沒想要掩飾;大爺晏明潛眉眼肅穆,但不及他的父親,此間當屬英王爺晏墉臉色最難看。
鐘姨娘垂頭瑟縮站在她的表姑母身旁,英王妃雖眼角細紋叢生仍風韻猶存,她梳着高髻,穿着暗朱色蹙金錦服,金簪玉镯寶石項鍊都沒少戴,但可能是衣裳沒選對,這身珠光寶氣在今夜沒襯出她的高貴反而顯得她臉暗沉。
“你帶這狐媚胚子來做什麼,還不快讓她滾回去!”
霍靈渠再低低頭,小碎步移到男人背後;晏霁之站在堂屋中央都沒坐,一眼掃過他們:“誰給句痛快話?夜裡冷,我沒興緻聽長篇大論的故事。”
“府醫診脈發現鐘姨娘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裴氏翹翹嘴皮,冷嗤道:“屋裡沒外人,我們可都知道世子從來沒碰過鐘姨娘,她耐不住寂寞又舍不得王府的富貴不肯離府,于是暗地裡勾引我們大爺。”
“裴氏你胡咧咧瞎說什麼?!”英王妃怒聲呵斥,咬牙給親兒解釋:“是立冬前天那晚,鐘姨娘給你送羹湯又遭你冷落,獨自在花園裡傷神多喝了兩杯酒;大爺剛得罪薛驸馬,心裡難受也喝醉回府,他們兩個酒醉的人碰到一起才出事情。”
晏霁之挑錯道:“王妃的意思,鐘姨娘和晏明潛珠胎暗結還是本世子的錯嗎?是我害她在花園裡喝醉還是我逼她對晏明潛投懷送抱?”
沒待英王妃接話,瑟縮着的鐘姨娘撲通聲跪地,滿含苦澀的哭聲顫顫:“是奴婢的錯,是奴婢貪生、竟然在給世子爺蒙羞之後還妄圖苟活于世。
奴婢應該在當夜就撞牆而死,以保世子爺顔面和奴婢微不足惜的清白,更是奴婢罪孽深重竟懷上孽種。奴婢死有餘辜,不敢存任何妄想,請王妃和世子莫要為奴婢這個罪人置氣,更請世子爺開恩,念在您外祖母佟老夫人的份上莫要遷怒鐘家。”
“扶鐘姨娘起來。”英王妃吩咐心腹嬷嬷,她既然召集丈夫和兒子商量,自是決定幫襯:“你能沒錯嗎?要不是你這麼多年一直冷落表妹會鬧出這種事嗎?”
晏霁之冷眉相斥:“王妃要納她前我明白告訴過你,我看不中她,是你非要一意孤行;她進府六年,我連她的手都沒碰過,本世子的态度連瞎子都能看懂。說冷落,王妃不覺可笑,你怎麼不幹脆怪天為何要黑、酒為何要喝醉人?!”
“孽障,你放肆!”英王妃怒火猛漲,下刻被英王爺晏墉咆哮喝止:“夠了!”
“那就閑話少說,父親母親直言你們預備如何處置吧?”晏霁之諷刺,他背後,霍靈渠都察覺出英王妃的态度而英王恐怕不反對,這是想順勢把鐘姨娘轉給大爺做妾。
英王妃順順氣道:“這畢竟是你冷落鐘姨娘多年造成的,要論錯,你的錯更多;況且你沒碰過鐘姨娘,這事算不得給你戴綠帽;再說她還是你的表妹又懷着晏家骨肉,還能逼她去死嗎?既然事情已經成這樣,鐘姨娘今後就改為做大爺的貴妾。”
晏墉補充:“世子想要任何補償,都可。”
“呵呵,一個從沒碰過的妾室換得個想要任何補償都可,确實不虧。”晏霁之冷冷一笑,笑如水中月冷意更比冬夜寒:“晏家在膠州有十二家商鋪,去年晏明潛三十歲生辰,父親把其中四家商鋪給了他,我就要膠州的十二家商鋪。”
“你說什麼?”晏明潛立驚,難以置信他敢這麼獅子大開口,晏霁之反問:“你想讓我找薛驸馬商量合計怎麼把你閹掉嗎?”
“好!”英王晏墉黑着臉喝住他們兄弟的争端,拍闆決定:“膠州的商鋪全部轉給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