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忱璧想不起來上回是多久以前曾如此時此刻般頹然,他幾乎不敢相信他費心想要送給未婚妻的鳳冠後位于她竟然會厭惡得避如蛇蠍。
“我五歲多時生母病故,成為你姑母的養子;初相見,我剛滿六歲,你才兩歲,傻憨憨得叫我五哥哥,笑得沒心沒肺;我讨厭你笑故意欺負你,你都不懂自己被欺負了。
在我剛記事起生母就已失寵,養母對我隻有拿捏利用,連外祖家都對我冷淡,因為認定我沒可能繼承大統甚至終身要仰霍家鼻息,他們有心思讨好我的皇兄卻沒空管我好壞。我以為不會有人對我好,就算有也是假仁假義别有企圖。”
正徽帝嬴忱璧眼眶微紅,忍住酸澀道:“我不服氣,沒到最後步,誰知鹿死誰手?可我們有婚約後我想過放掉自己的夢、甘心輔佐老八,我比你更憧憬我們成婚以後的幸福。
天知道竟然會出現這種陰謀變故把我們活生生拆散?!我心心念念想讓我們餘生圓滿,你對我就絲毫情義都沒有嗎?”
“十一年前,我帶着妹妹逃回京城,走到家門前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沒進家門就離開。”霍靈渠擡手抹掉眼淚,淡笑哽咽:“我想求助未婚夫,可我的未婚夫娶妻了;授康二十一年五月初十,我逃回京城遭遇當時的五皇子娶妻,真巧。”
嬴忱璧怔愣下眼底閃過震驚,猛然間心頭刺痛,他遲疑着把女人緊緊擁在懷裡,苦澀道:“不要恨我,靈渠,相信我,我們今後會幸福美滿的。”
霍靈渠閉閉眼說:“陛下該回宮了。”
窗外刮着風,飄灑的雪籽透過窗牗被吹灌進屋内,皇帝走後,霍靈渠站在窗前吹冷風,風雪刮過柔嫩的臉頰擦幹淚痕,她打個冷顫,不禁又有兩行清淚滑落。
“姐,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吃午飯,你休息好了嗎?姐,姐?我可進來了啊。”
敲門試探沒回應,霍桑柔推開門進屋,環視圈看到姐姐坐在桌前發呆沒看到皇帝,關好屋門再走過去,看她有些紅腫的眼睛,難過道:“姐你哭過了?”
“沒想到這麼快苦盡甘來,感慨而已。”霍靈渠安撫性笑笑,霍桑柔心酸:“姐,我們帶小祐逃走吧。我怎麼想都覺得你進宮是個火坑,你已經沒有清白,他是皇帝還能不嫌棄嗎?他圖新鮮貪美色寵你兩三年,毀掉的就是你的後半生啊。”
“不想報仇了?”霍靈渠失笑,霍桑柔抓着姐姐的手臂,認真說:“想啊,可報仇什麼時候都行,現在重要的是姐姐你快些逃離火坑,我們當然要先跑掉。
午後我就去撷芳館,讓七娘通禀主公給我們派倆護衛來,姐姐你留家裡收拾箱籠;我們連夜逃走,我就不信皇帝能找得到我們。”
“姐姐知曉主公在人前的真正身份,可姐姐走不了;我有事求助主公,以替他做事換取他幫我的忙,倘若我離開,他自然也會撒手不再管我的事。”
霍靈渠面有戚戚,眼中黯然,怏怏道:“病愈後姐姐想着再熬兩年,熬到不需再求助他,我就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做主。我們報仇後遠離京畿,找個喜歡的地方安家、平和度過餘生,看來隻能是場奢望。”
“是報仇的事嗎?”霍桑柔疑惑:“姐,報仇也可以不求助主公,隻要布置周密,我們自己也能除掉那個天殺的仇家後安然逃離吧?”
“不是報仇,是姐姐的私事;那邊形勢還不穩定,姐姐賭不起也不想賭。”霍靈渠話落,即被霍桑柔駁斥:“什麼事還能比姐姐你自己重要嗎?進宮可是火坑,如果不逃走,真進宮以後姐姐你的後半生要怎麼辦呀?”
霍靈渠站起來,擁住妹妹,寬慰道:“桑柔莫要胡想,苦樂是自己過的,端看人心境,我們會苦盡甘來,不怕。”
霍桑柔眼眸酸酸的,抱着姐姐,好險才忍住沒哭。
臨近黃昏時刻返回英王府,霍靈渠邁進流光小築即直奔進屋,靠在美人榻裡蜷縮起來,慢慢放空思緒調整,她想得再豁達也必須靠時間平複。
流光小築有設小廚房,流光姨娘的晚膳照例是三葷兩素一湯,被原封不動地退掉後,朱樓悄聲走進内室禀告:“姨娘,世子在岚瑟居大發雷霆,已經令箫生傳護衛進二門,要把近身伺候王妃的婢女和媽媽們全部杖打三十大闆。”
“知道了,過個把時辰找笛生打探,世子若還悶悶不樂,吩咐小廚房準備幾樣宵夜。”霍靈渠疲憊地閉眼轉身,靠在美人榻裡養精蓄銳以待去哄晏霁之。
飄雪剛收住,寒涼的夜晚裡,暗黃的燈籠也發散着憂傷,霍靈渠一襲粉彩錦绶煙羅緞裙外罩織銀鑲毛鬥篷款款走進前院世子外書房的院子,端着恰到好處的溫柔關懷及憂慮問笛生:“世子用過晚膳了嗎?”
“禀姨娘,還沒有,世子吩咐誰也不見,姨娘您過來也請您回,請姨娘莫為難小人。”
“笛生你放行也就挨頓罰而已。”語畢,霍靈渠側身接過婢女提着的食盒,阻攔在她們跟前的長随猶豫稍許退避讓路;她提食盒走上台階,來到書房房門外,敲門三下沒回應,她推開屋門跨進門檻,重新關好書房門往裡走。
整間屋隻有書桌上擺着支蠟燭,燭光黯淡渾似蒙塵,晏霁之坐在太師椅裡,晦暗的燭火沒有照亮他的臉龐反而讓他猶如深陷漆黑的夜色中。
“如果我告訴你,這個月我沒服避子藥,你很可能已經懷有身孕,你會瞞着我悄悄打掉胎兒還是願意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