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金碧輝煌的太極殿仿佛被震出塌陷而百官們卻又默契得寂靜無比。
傳旨官還在對佟尚書訓斥呢:“昨兒午後,世子爺可憐巴巴地跑到太微宮訴委屈,可給聖人心疼壞了;溫獻皇後在世時将這侄兒當親骨肉疼愛,世子童年時可都喊過聖人姑父的,咱世子多金尊玉貴啊豈能容得你佟家糟踐?
不是奴婢要說佟尚書您,您佟尚書是禮部尚書,您佟家還是世子爺的外祖家,應該是最親切知禮不過的怎麼就能鬧出這種事?霍七姑娘偷聽到您和世子的談話,生出些許懷疑,您家大老爺就污言穢語滿嘴噴糞,對親外甥連賤種二字都能罵得出來,還有點德行嗎?
佟尚書您自己說,您這大兒能擔得起光祿寺少卿之職嗎,甚至以他的德行還配為官嗎?更何況若不懲戒,如何給世子爺慰藉,如何讓溫獻皇後在天之靈安息?”
傳旨官踩盡佟家的臉,佟尚書也隻能低頭認:“大監說的是。”
晏副相神情略凝重地看向侄兒,英王心情也沉,突然追尊他妹妹為皇後哪會那麼簡單?霍巨浪和晏霁之站得近,再給他豎大拇指,告個狀給自家告出位皇後來,這本事忒溜。
偌大的殿裡,仍然隻有傳旨官在念叨:“月底是陛下的壽誕,陛下還要冊封貴妃娘娘,追尊溫獻皇後的諸項事宜不能拖,禮部即刻就着手安排,若是忙不過來就向翰林院借些人手。” 說着他彎腰轉向龍椅裡的皇帝請示:“陛下您說呢?”
正徽帝嬴忱璧淡淡應聲,走下龍椅,率領站在朝堂上的晏氏家族諸人前往太微宮。
恭送皇帝離開太極殿,百官們才有點動靜,佟大老爺佟夢奭眼眶猩紅滿臉憋屈悲憤羞辱惱怒地走到父親面前,極力壓抑的他好似下刻就會燃爆的爆竹;四老爺佟夢佶疾步趕過來,想勸又無從談起,任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晏霁之竟然能因這個事就讓親舅舅罷官。
佟尚書老臉嚴肅得難看,一語未言,轉身快步帶兩個兒子往殿外走。
霍漓江對吏部右侍郎喟歎:“溫獻皇後?晏貴妃仙逝都多少年了,您家驸馬爺還沒治愈,聖人就追尊晏貴妃為後,看來晏家在聖人心目中的地位當真匪淺呢。”
薛侍郎乃顯國公同母親弟,薛驸馬的親叔叔,聞言他要笑不笑:“漓江兄多操心自家吧,溫獻皇後總不是白白追尊,你們兩家這舉國第一第二兩大豪族,哦對,還是前任第一和現任第一世家可算有機會能較量番,你霍家仰仗霍老太爺還在世必定能占上風。”
湘王臭着臉找表兄霍巨浪問他父皇什麼意思嗎?其實他還算克制,他倆皇兄魏王和晉王的臉色才叫差,晉王甚至沒有避諱地當着百官面前對魏王冷笑。
“德性寬柔曰溫,智哲有聖曰獻,以溫獻為谥号飽含着父皇多少愛意啊,任皇後乃是父皇的原配可都隻得中規中矩的貞敬二字。”
魏王冷冷睨他一眼,大步流星走出大殿,多數官員們也三三兩兩或小聲交流着往外走。
薛驸馬心情很差地回家找他娘,霍巨浪察覺到不對勁,帶湘王找他兄長,霍海嘯道:“爹已去内廷向太後禀告聖人追尊晏貴妃為溫獻皇後,我們先和二叔回府。”
百官散盡,太極殿恢複安靜,消息傳進内廷,相比前朝的暗流湧動,後宮是真平淡,霍太後不在意那在後宮就掀不起風浪:“聖人想追尊就追尊呗,當年晏貴妃病逝時,我就曾以為聖人會追封她為皇後。”
平原大長公主找來,霍太後仍然波瀾不驚:“妹妹不服找你皇兄撒嬌,找本宮作甚?”
“你就能忍嗎?你這位繼後好好活着,驟然追尊晏貴妃為後,捧出生死倆皇後的笑話,這是在打誰的臉,難道你以為你現在做太後就能免除這種羞辱嗎?”
“本宮當然替晏姐姐高興。”霍太後賴洋洋道:“晏姐姐是可憐人,雖然得盡聖人寵愛奈何子息緣薄,她又最喜歡孩子連對我家靈渠都視如己出,如今聖人念起晏姐姐給她這份福報,死後哀榮聊以慰藉,本宮替晏姐姐高興還來不及,大長公主有心不如去找魏王。”
平原大長公主咬牙甩袖離開,霍太後不屑譏笑,傳令備車辇,換身素衣就去太微宮。
凡轟動之事必然傳播快,早朝時聖人降下這兩道聖谕沒到午時便傳遍整個官眷,毫不相關的人家都被驚到了,何況是處在此事漩渦最中心的佟家和英王妃佟夢娴,她當場就炸起來,火燒火燎馬不停蹄趕回娘家想求僥幸。
可惜現實沒有英王妃的祈禱,隻有她幾近不知所措的殘酷,她生的孽障隻因為被舅舅管教兩句就能害親舅舅丢官,這還讓她怎樣面對娘家人啊?!
英王妃隻能把姿态放到最低哪怕是低聲下氣卑躬屈膝,那弟妹多麼難堪的辱罵都受着,母親和弟弟多少要求全都應,隻求能讓她母親和大弟讓她娘家能稍微消消氣。
暫且安撫住娘家,英王妃以神擋佛殺的暴怒趕回英王府,以前所未有的決絕帶着衆多仆婦沖進蔚然居要将流光姨娘拖來杖斃,更放言蔚然居中哪個奴婢敢阻攔就一同杖斃,這群奴婢的賣身契不在她手中又如何,是王府的奴婢,她這女主人還怕不能杖斃她們嗎?!
虧得晏霁之有防備,晏諾抗住高壓調護衛們進駐蔚然居保衛;英王妃徹底發狠能杖斃王府中的任何奴婢以及妾室,但王府中的護衛她真管不了,氣得她急火攻心,怒火飙漲到極點,滿身殺氣地下令澆銅油把蔚然居給她燒了!
“什麼?!”
霍舒窈驚得差點跳起來,狂奔來禀告的眼線急聲道:“王妃要燒院,奴婢們誰都勸不了,誰敢勸個字,王妃真能下令将人杖斃,連從前院調來的護衛們都擋不住了。
要是護衛敢再攔,王妃就要往護衛身上潑銅油扔火把、把護衛給活活燒死。王妃說了,她就算管不得護衛還怕不能處死幾個小護衛嗎?
晏諾護衛長的武功好,想帶姨娘沖出府去找世子,可王妃說姨娘敢逃,她就把蔚然居的奴婢們全部杖斃,姨娘…姨娘沒辦法,隻能走進屋裡由王妃處置,奴婢跑出府來給您報信時王妃已經派人在正房外澆銅油了。”
“瘋了,這女人瘋了!”霍舒窈急得跳起來,派個人沖回霍家給她二哥報信,她點齊人手帶着家裡所有護院就殺向英王府,這陣仗驚得她婆婆心肝微顫,不為别的,霍舒窈懷胎剛一個多月還沒坐穩胎呢,出點事可怎麼辦?隻能再派人去給她兒子和霍家報信。
午膳的時辰,霍家祖孫三代因上午在談事便一起用午膳,霍巨浪剛喝了兩杯小酒,妹妹和親家母的報信接踵而至,駭得他手中酒杯都掉了:“英王妃要燒死流光姨娘?”
霍海嘯放下筷,二話不說站起來拖着弟弟快步往外走,走出屋交代:“你即刻點五十名護衛沖到英王府務必要救出靈渠,姑母應該還在太微宮陪聖人用午膳,英王等人應該去了皇陵祭拜溫獻皇後,你讓晏瓊勳親自跑皇陵通知晏霁之,我去太微宮找姑母。”
“好!”霍巨浪抹把臉,甩開兄長狂奔起來,霍海嘯快走過幾步後沒再忍着也跑起來。
留在飯桌上的三位長輩面面相觑,老太爺就事論事道:“海嘯咋看着也不對勁。”
“也像舒窈那樣中邪啦?”霍漓江調侃,下瞬如箭矢般往外沖,霍老太爺随即拎過拐杖吩咐侍候在屋裡的小厮去備馬車,穆國公霍秦川猶豫:“爹,我們還沒找到線索。”
“舒窈的眼線出府時英王妃就派人在澆銅油,現在還能沒燒起來?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咱都賭不起,如果那真是老爹的寶兒,咋辦?”老太爺眼酸道:“造孽的,早知道就不該顧忌,顧忌個屁啊顧忌,咱有懷疑就該直接去見那娃娃,省得老頭我現在揪心得七上八下。”
霍秦川扶父親出屋,定道:“您先走,孩兒布置好最壞的安排就趕過去。”
啥是最壞的安排啊?老太爺聽得又揪揪心,由小厮扶着出府,坐進馬車裡急奔向英王府,他老人家抵達時那府外空地圍得人山人海,英王府裡沖天的火勢燃燒旺盛。
眼線偷跑出府給她報信時英王妃就派人在澆銅油,霍舒窈趕到英王府時蔚然居的正房當然已經燒起來了,甚至她急急跑到時已經有魏王府的護衛在救火,魏王比她早一刻鐘趕到,一到就壓制住英王妃指揮護衛們打水救火。
她也沒心情管魏王為何操心,澆過銅油那麼猛的火,火勢大得一裡地外的人都能看見,護衛們都不能往裡沖,還能有救嗎?霍舒窈告誡自己忍,念過一百個忍字,忍無可忍不再忍,撸起袖管就找英王妃拼命。
霍巨浪和妹夫即舒窈的丈夫蕭耿烨差不多同時趕到,蕭耿烨頭疼地過去阻攔鬧着要和英王妃幹架的媳婦,再生氣好歹也為肚裡的胎兒忍忍。霍巨浪盯着眼前的大火紅了眼睛,捏緊拳頭讓護衛們幫忙打水救火,再派個人去找晏瓊勳讓他去報信。
傳話的護衛很快折返,晏瓊勳早已出府,比魏王和霍舒窈的眼線還早行動呢,晏諾跟他商量請他去報信,他沒猶豫就答應,更是以八百兩加急的速度快馬跑到太微宮再轉道皇陵,終于趕到皇陵時累得他差點摔下馬來。
“二哥,二哥……”晏瓊勳半彎腰跌跌撞撞往前跑,這一路狂奔難受得他差點想吐,晏煦之小跑兩步上前扶住堂弟,訝異道:“什麼事讓你急成這樣,天塌了?”
“沒差多少了。”晏瓊勳大喘氣說:“王妃、王妃要、要燒死流光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