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出現超過已認知思維範疇的事或者訊息時,人們本能的反應往往是懷疑。
霍家蓁蓁是誰?是霍家要捧上位、是京畿百官命婦們都已經明認的繼後,郭皇後請辭入道觀修行,這位就會入主中宮;除非霍家決意舍棄她,否則太後給她相看豈不荒謬?況且此前沒有絲毫預兆,更不提霍家目前除她之外沒有适齡的姑娘。
包括郭皇後在内,皇宮中聽聞消息的其他人尚在不信或猜疑時,皇帝帶霍雄鷹與霍才人霍鹣嬌前後腳邁進長春宮詢問情況:是不是宮人們粗心糊塗傳錯太後的命令?
“蓁蓁将及笄還沒落定親事,我這做姑母的難免操心,皇帝有什麼疑慮嗎?”
霍雄鷹很懷疑太後姑母被五通神附體了,正徽帝嬴忱璧笑笑挑明:“母後,皇後可能明年就要入道觀潛心修行,繼後的人選,百官都推舉蓁蓁姑娘,您是知道的。”
“母後知,蒙衆卿擡愛,隻怪蓁蓁沒福氣。”霍太後風韻美麗的臉龐惋惜而痛心:“想必皇帝已經聽聞蓁蓁她大姨母今早做的混賬事。
這惡婦竟敢踐踏聖人的尊嚴威望,以死謝罪都不足惜,即便聖人仁慈寬宥、給予恩德寬恕她的罪過,到底惡行嚴重,蓁蓁有這種姨母如何還能承擔得起做皇帝你的繼後?”
霍雄鷹不可思議想太後姑母是故意在小題大做嗎?霍鹣嬌心花怒放憋笑,嬴忱璧配合:“母後所言極是,繼後的人選事關國體不能有任何瑕疵,隻怪蓁蓁姑娘運道差了。”
“母後何嘗不替蓁蓁可惜,但涉及聖人尊嚴和我們皇家顔面,絕不容有絲毫姑息懈怠。”霍太後收起痛惜轉而慈愛道:“皇兒放心,母後定會給你挑個最好的繼後。”
等他大侄女還得幾年,這不是擺明要便宜霍鹣嬌嗎?霍雄鷹差點想插話勸姑母三思。
嬴忱璧陪養母演:“母後辛苦将孩兒撫養長大,孩兒本該奉養母後含饴弄孫安享榮華,不想孩兒到這年紀還要母後費心勞神,兒子實在慚愧。”
“皇帝哪裡話,趁着母後還有精神頭能給你攬過些鎖心事,母後高興還來不及。”說着,霍太後又含笑轉向侄兒吩咐:“雄鷹你和鹣嬌帶宮人們先退下吧。”
霍雄鷹憋悶地帶這庶妹和衆宮婢告退,退到殿外。
金碧輝煌的大殿空闊下來,霍太後也不繞彎:“皇帝可已經想好貴妃的人選?”
嬴忱璧無縫隙避過:“母後可是有好人選?”
“皇帝啊,母後看得明白你對靈渠從未忘情,靈兒可憐,母後實在不忍心她後半生就在庵堂裡青燈古佛終老,如此良機何不幹脆冊封靈渠做貴妃?”霍太後過後再想發現她爹根本多此一舉,皇帝即将冊封貴妃,那又何必多等半年還要讓别人占掉貴妃位?
“……”做好準備太後會提任何人就是沒想到會提霍靈渠的皇帝有點懵,不可思議想,難道這就是霍家和太後突然決定舍掉霍蓁蓁的原因嗎?
“母後考慮的有道理,”也可能霍家舍掉霍蓁蓁是想改捧霍海嘯的嫡長女,嬴忱璧試探:“可若靈渠做貴妃,繼後擇哪位您有想法嗎?”
霍太後有點驚喜竟能如此順暢:“皇帝同意冊封靈渠做貴妃了?”
嬴忱璧痛快應承:“是,孩兒能和靈渠再續前緣,兒子也歡喜高興得很。”
“母後相信靈渠若知定然也歡喜得很,母後也總算了卻樁心事。”霍太後一點沒覺得是在得寸進尺:“隻是皇後進道觀修行,靈兒已是貴妃位同副後,再挑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來,母後真怕靈渠會受委屈,皇帝說呢?”
幸虧嬴忱璧同樣想把繼後的位置給霍靈渠:“那麼,等靈渠生下皇兒再晉位?”
“好!”霍太後開心得喜笑顔開:“好,就按皇帝你說的辦。”
嬴忱璧自然辨得出養母是真高興,他更有把握太後還不知道濟善庵裡那位是假的,一個容貌盡毀的侄女都要費盡心思捧上國母的寶座,他不得不承認太後真疼愛霍靈渠,娘家所有侄兒侄女們加起來都比不得,可能連湘王這親兒都不及矣。
皇帝帶霍雄鷹走出長春宮,太後給霍蓁蓁相看的原因也如箭矢般射向皇宮的角角落落,這理由足夠冠冕堂皇,雖然仍不乏懷疑聲但也确實開始相信霍家在動真格了。
晉王進宮陪生母莊太妃用午膳,本想拿佟家和英王妃這蠢事做做文章影射霍蓁蓁和霍家,哪想到霍家反應如此敏捷,氣得他抄起剛奉上的熱茶就砸。
“老匹夫!霍擎這老匹夫,本王看他有沒有命能等到曾孫女及笄!”
聖人禅位做太上皇之後遷居九宮山的太微宮,在太微宮陪伴聖人的宮妃除了吳王的生母蒙太妃和簡郡王的生母班太妃外,其他嫔妃皆不超過花信年華;剩下這批年長的妃子們則留在皇宮裡,搬出原來精美的後妃宮殿,搬進給太妃們住的甯壽宮和慈壽宮。
幾十位太妃擠兩座宮殿,還算是好的呢,倘若太上皇駕崩,沒坐上一品又沒生育過的太妃們全得搬出皇宮、前往皇家寺廟落發給先皇祈福。
莊太妃五十歲出頭,聖人做皇帝時她是莊淑妃;聖人禅位做太上皇,她就成了莊太妃。她保養得不算好,衣着裝扮更是樸素,雖然還能看出年輕時的秀美但并不減齡多少。
她隻比霍太後年長八歲,可兩人瞧着就像是兩代人。隻是莊太妃也已無所謂容顔衰敗,相比晉王的心浮氣躁,她淡然而笑從容得很:“姜是老的辣,不算意外。”
“可霍家願意多等五六年,霍氏能不逼皇帝挑個讓她掌控的貴妃嗎?皇帝八成會退讓,朝局走勢還能利于我們嗎?”晉王真讨厭這種充斥變數的感覺:“還有魏王,隻剩一年多了,那麼多批眼線派出去還沒有找到悼太子留的兵符!”
莊太妃捏着小葉紫檀佛珠手串的指尖定住,複而安撫:“皇兒莫急,皇帝對霍家的刺消除不了的,而魏王?恐怕他自己都沒找到,否則他哪能沉得住氣?”
皇宮最新的消息還沒傳出,宮外仍隻有霍太後召命婦進宮要給侄女霍蓁蓁相看的傳聞,這傳聞給霍家衆老少爺們乃至府裡的女眷造成的突發影響也還行,就堪比飓風過境。
霍漓江和霍海嘯在家門前碰上,發現叔侄彼此都有點狼狽,正好誰也不必嘲笑誰,一起進府找老太爺要交代,冷不妨砸道雷是故意耍他們玩嗎?
“前日早朝,聖人追尊溫獻皇後,明晃晃的敲打,這種機會還能不表衷心嗎?再說了,下半年要把佟家拔起,佟氏必會恨毒咱家,誰能保證振羽和蓁蓁能不恨?這種情況,還想把蓁蓁捧做繼後豈不是我們吃飽撐着非要給自己找虐嗎,傻不傻?
就算他們兄妹能體諒,可蓁蓁都已經懷疑了,今早聽說外祖母生病,她還能跟她娘去佟家探病,連佟家存心想把她當踏腳石要害她都攔不住!振羽更是已經清楚多久,有影響嗎?不還是屁颠屁颠往外祖家跑,對着佟家比對霍家上心十倍。”
霍老太爺霍擎諷笑:“他們兄妹心裡姓佟,霍家冒盡風險披荊斬棘捧佟氏蓁蓁圖什麼?老頭我沒讓披着霍家皮的佟氏兄妹把那麼多年占盡霍家的便宜吐出來,夠客氣了,逮到個現成的箭靶還不添把火讓他們自家人去窩裡恨嗎?”
霍漓江提醒:“爹,我們問的是你為什麼不提前通知我們?”
“必須在太上皇表态前才好運作嘛,刻不容緩。”老太爺狡辯,霍漓江呵呵:“那我們全部回避,你出面給所有來追問的親友包括佟氏母子仨做解釋?”
老太爺憋屈,把剛藏的布偶人扔到桌面上,布偶上紮着密密麻麻的銀針根本看不出紙條寫着誰的名字但也夠叔侄倆猜到了,霍漓江很不爽:“老子為什麼要同情這種混球?”
霍海嘯沉默着把銀針全部拔掉想重新紮遍,看到紙條上的字反而猶豫,是晏霁之的字迹但可不像晏霁之的作風,思索番後更不爽:“我去太微宮禀明聖人。”
他虎虎生威走出府門,攝人的氣勢愣是讓他趕回家來的庶弟沒敢上前詢問。他剛離開,霍家幾位姑奶奶急急忙忙奔回娘家,她們沒得到過娘家要放棄捧霍蓁蓁的知會便認為是謠言,可架不住現在外面已經傳得天花亂墜。
來霍府求證的親友很快多起來,好在目前還沒有來湊熱鬧看笑話的,誰也沒那麼不長眼往興獻侯夫人母女跟前湊,直到順郡王妃的到來。
“小姨你在胡扯些什麼呀?”霍蓁蓁無語,懷疑這姨母得癔症了;當姐姐的也挺無語,順郡王妃焦慮吼道:“誰跟你們開玩笑,官眷裡都已經傳遍了。
一個多時辰前太後就召令三品以上的命婦進宮要給蓁蓁相看,霍家說什麼大姐踐踏聖人的尊嚴和皇家顔面,即便聖人仁慈寬恕大姐的死罪,但惡行昭彰影響深重,蓁蓁有這種姨母承擔不起做陛下的繼後。你們要是不信,現在就跟我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