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國舅爺、位極人臣的心思。”譏诮藏于眉峰,晏霁之淡漠的語調倏然薄涼:“今天霍海嘯改半句話重新送給我:我若心疼表弟,當心好心被當做驢肝肺。收忠告時我将信将疑,但現在我信,這位表弟可真經不起被推敲深思。”
霍靈渠愣了愣:“位極人臣?”
晏霁之擡手撫撫美人凝若脂玉的臉蛋,慢慢給她捋:“皇後的兄長就是當朝國舅,身為國舅會是同輩中最有出息的那個嗎?霍家願意捧蓁蓁那段期間,霍振羽難道不能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将會成為家族最有出息的孫輩嗎?”
“你推導的邏輯是:振羽認為他會做國舅會位極人臣,故而他認為外祖家的前途得靠他?所以他自認掌控着佟家的命脈這結論不是悖論,而就是他的心思?”
霍靈渠眼中思緒浮動,不贊同道:“他能糊塗至此嗎?哪怕霍蓁蓁做了皇後都是靠霍家把她捧上位,照樣得仰仗家族而非霍蓁蓁做皇後反而能提攜家族;何況最有出息的孫輩,有兩位嫡堂兄在前而他自己也沒見多出衆,他能那麼想自己?”
晏霁之點明要害:“以他的作為推他的想法,霍振羽心裡看得起霍巨浪和霍海嘯嗎?”
霍靈渠怔住,沉思幾許倏然心驚:“他最顯著的行為是還要給他妹妹争繼後的位置,為此甚至都不惜敢與嫡長堂兄決裂?”
“越過他父親放話,甯可霍家嫡兩房決裂,霍振羽該有多高的心氣?”晏霁之純粹當做笑料逗悶都無語極了:“他還有絲毫自知之明嗎?”
霍靈渠握住男人的手,絕美的容顔浮現掙紮和難以置信:“他如此執拗想要做國舅,就是他内心看不起堂兄們而認為他能争取到嗎?”
“所以,這表弟可真經不起被推敲。”話很諷刺,晏霁之倒沒有諷刺的意味反而像作别:“我敢賭霍振羽心裡認定的他要做的國舅就等同穆國公的位置,這是何等高位?
我以為這是最合理的可能,一整年,他都在幻想自己即将位極人臣,所以他不惜與霍海嘯決裂都要相争;他把自己擡太高,心态放不下來了,他受不住将來得仰堂兄鼻息。”
霍靈渠不想再深究把話題拉回重點:“可佟家是想把姻親都當做踏腳石,他們得到前途後當然能把外孫搬開,霍振羽又非三歲小兒還能連這點都想不明白嗎?”
哪想晏霁之當真點頭應和:“能!”
霍靈渠便有點意見了:“你看不起誰呢,我們是要分析霍振羽的想法,不是貶低他。”
“霍海嘯的父親乃霍家家主,霍振羽敢與霍海嘯決裂是等同要與自家家主決裂嗎?他又憑什麼越過他的親爹做主,他有資格代表興獻侯做主嗎,你覺得他憑什麼?”晏霁之冷笑:“你覺得霍振羽看得起我嗎?甚至,你覺得他看得起皇帝嗎?
整件事,你認為霍振羽有顧慮過皇帝的想法嗎?太後已經給蓁蓁相看過,霍家如果再捧霍蓁蓁登臨鳳座就是在戲弄皇帝和皇家,算上強搶後位就是兩筆賬;你以為佟尚書為何在霍家表态給蓁蓁相看後就不再争取,因為沒有機會了。
霍家也擔不起在皇帝心裡記這麼兩筆賬,倘若再捧蓁蓁就是霍家要自絕生路。就算以霍振羽的心思想不到這點,我就問你,霍蓁蓁已經是相看過的姑娘,他憑什麼認為皇帝願意再接受,他自始至終有顧忌過皇帝的意願嗎?你說,這種人會是個怎樣的心态?”
霍靈渠細思極恐,不禁倒吸口涼氣:“振羽莫非活在幻想裡嗎?”
晏霁之執起茶壺倒杯茶,飲下半杯茶水,遙望天際晚霞瑰麗美不勝收,感悟道:“也許是蓁蓁想做皇後把他潛藏的心思給徹底激發出來了,若非他本身就藏匿着自己将來要淩駕衆人的期許,何至于如此?這實質,就是種極端盲目的自大。”
“所以,他對佟家想把他當踏腳石的心思不以為然?”霍靈渠喃喃轉圜:“他認為佟家想要前途就隻能倚靠他,連得到前途後想除掉他都不可能,而是想要前途就隻能靠他;于是他理所當然認為他握着外祖家的命脈,佟家有心思也不敢害他。”
“前世裡都沒看出這層根本,還真是遇真章才能見本質。”言盡于此,晏霁之感傷那點表兄弟情将破裂且難再挽回也消磨殆盡了。
霍靈渠沉默會兒,捧起瓷盅再喝兩口燕窩湯,拿絲帕擦擦唇,突然主動吻晏霁之,男人自然得摟她熱吻,癡纏許久咬她的唇瓣調侃:“我怎麼覺得你像在施舍我?”
“明早我就得走,我離開後,還不知道你會曠多久?”霍靈渠捧捧他的臉,柔情淺笑:“我想陪你盡興雖然這在你有侍妾前對你根本沒用,可我就想陪你最後盡興。”
“把最後兩字收回。”晏霁之吸吸美人剛消腫的唇瓣,哼笑道:“我可要續前緣的。”
可能是今日的感動入心,可能是得知彼此前世今生的秘密真正交心了令心理上容易接受乃至有依賴感,可能她其實不排斥和這男人攜手白頭隻是理智在作祟,總之比起昨夜的拒絕,霍靈渠此刻真沒那麼抗拒:“我能出宮時可能都快三十歲了,你還續什麼前緣?”
“我是膚淺的隻在意皮囊嗎?”晏霁之反問,霍靈渠很理所當然:“你是啊。”
晏霁之猛地被噎了噎,她哪來的教訓這麼理所當然誤解:“你把這聲是給我解釋清楚,前世裡你二十七八歲時我嫌棄過你嗎?”
“前世英王府被抄家奪爵,我還美貌尚在,你當然沒心思嫌我年歲大,那時你滿三十歲還不娶妻你爹都沒意見。”霍靈渠真懷疑他争辯這點做甚:“可你就是很挑剔皮囊相貌呀,你挑選伺候的奴婢都得要挑好看的,你将來娶媳婦或者挑妾室,相貌肯定是第一要求。”
“我敢發誓前世今生我都隻有你一個女人,否則叫我被天打雷劈。”晏霁之另辟蹊徑哄,霍靈渠再順理成章接:“前世裡你娘病逝,你要守三年母孝呀。”
晏霁之頓時被噎得都感到憋屈了,深呼吸,腦子飛速轉到想找主導權,轉眼一個主意,他彎彎眼微笑着吻吻女人誘使:“那麼我娶媳婦有多少要求?”
霍靈渠第二就想到得合他心意,但這要求就能包含第一點對相貌的要求,想要合他心意還不知能列出多少要求,這男人有時挑剔得簡直叫人發指的,一時就有點答不出。
“我隻比你大兩歲多,我們年紀相仿還差不多,可若是來個比我小十多歲的女人,我面對她是不是相當于就在提醒自己老?”晏霁之拿她的想法駁她:“我能願意?”
“呃……”多數男人喜愛鮮嫩的小姑娘,但以霍靈渠對晏霁之那挑剔勁兒透透的了解,他還真有可能不願意找比他小太多歲的女人免得顯出他老,可這男人都已經二十七歲,他還能娶到個二十多歲仍待字閨中的姑娘做媳婦嗎?
“弱冠時你立誓而立之年娶妻,你就沒顧慮過嗎?”
晏霁之淡淡:“沒得選自然隻能認,但若有得選,我為何要放手?”再譴責她:“我帶你住在竹屋時就是晏家敗落,我沒心思嫌你嗎?按你的意思,前世我喪氣得都能終身不娶了,你這般憑空胡思亂想诋毀我合适嗎?”
“你沒心灰意懶,滿三十歲時你為何不娶妻?你爹都沒反對呢。”霍靈渠辯駁,哪想正中男人下懷,晏霁之樂得抱她熱吻,唇瓣相纏暧昧誘惑極了:“我要娶你啊,我那時想局勢穩定後就讓你懷胎,我們有了孩兒我就能将你扶正,我父親沒意見。”
霍靈渠愣被他憋得俏臉绯紅,提提勁兒斥責:“荒謬,你爹怎麼可能沒意見?”
“是我們住進竹屋半年後的事,我沒告訴你罷了。鐘姨娘怕歲數大起來會難生養而故意懷胎把事情桶出來,晏墉和佟氏的态度和今次相同就是雙雙要逼我忍。我怕父親老眼昏花都糊塗了,決定給他醒醒腦,在晏明潛納鐘姨娘為妾的酒宴上,我派晏諾把他閹了。”
晏霁之輕描淡寫可把霍靈渠驚到了,她呆愣幾息時間後掩唇問:“你說笑的吧?”
“傻話,這不是應當的麽。”晏霁之寵溺拉過女人的柔荑,脈脈柔情掩盡對此事的冷意:“我是沒碰過鐘姨娘可鐘姨娘占着我貴妾的名份,他們私通多年,我看在晏墉和佟氏的情面隻當做不知道已經夠客氣;妄想得寸進尺,我還怎麼客氣?”
“可、可你爹?”霍靈渠也說不清是不信還是困惑:“我沒察覺到你爹對你有異呀?”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我這位父親要狠心的時候絕對能夠狠。”晏霁之笑,笑得喟歎:“在此事後晏墉對我甚至都沒有不滿,他隻是把最疼愛的庶長子給徹底舍掉了。”
霍靈渠驚愕:“舍掉?你是說你爹非但沒有替大爺出頭,反而趁勢就不再管他嗎?”
“對,任我處置,無論晏明潛是死是活他都不管了,誰能想到?我那時也很震驚,我都做好和晏墉決裂的準備了,誰想到?”晏霁之感慨:“這才意識到我從來沒看透過父親。”
“可今回你忍了,你怎麼會因為曾經動過狠手就願意放過?”霍靈渠還是疑惑,晏霁之好看的桃花眼彎成月牙兒,笑意濃濃的反駁:“都報複過了,憑什麼我不能發慈悲?”
霍靈渠答得順暢:“你嫌惡心你啊,曾經報複過是曾經,事情再發生還是會惡心你呀;既然他們惡心你,你怎麼可能願意忍讓?這和你曾經報複過是兩回事。”
晏霁之哈哈笑起來,湊到她耳畔告訴她真實情況,驚得美人目瞪口呆,霍靈渠咽咽口水,端起瓷盅喝點燕窩湯壓壓驚:“想說些什麼,但好像又沒什麼可說的。”
“該說公平啊。”晏霁之端起茶盞喝兩口茶,淡笑陳詞重複:“這不是很公平嗎?”
霍靈渠歎息聲,看黃昏消逝,忽然感覺落寞難受:“該用晚膳了,我們下樓吧。”
晏霁之便抱起她回屋,而他們身後,鋪滿天際的火紅融進越來越多的暮色而愈顯黯淡,如被燒紅般的金烏在天地徹底昏暗前沉沒西山,黑暗以鋪天蓋地之勢卷盡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