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假冒堂姐能蒙混出皇宮嗎?
能的,霍靈渠就用霍舒窈的衣裳裝扮再戴着帏帽坐進轎中,坐轎出了皇城門。
霍太後捏着紙條,真有想把這群沒長眼的奴婢全打個皮開肉綻的沖動,霍舒窈穿着貴妃堂妹的新衣裳坐在美人榻裡托腮怨艾,她反而淡定得都不想生氣了。
霍漓江趕到就被甩張紙條,太後派人來告訴他有火燒眉毛的事讓他即刻來長春宮,什麼事都沒說,他還真不覺得這妹妹能有什麼急事,進屋來被甩張紙條差點想怼她,展開紙條看眼憋得他心塞了,和情郎才分開幾日啊,這閨女偷溜出宮還上瘾了是吧?
平複下,霍漓江揣紙條出宮,出皇城後拖上大侄兒就讓霍海嘯去把人接回來。
“什麼,貴妃假扮舒窈溜出皇宮?”晏霁之驚詫:“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别跟我裝啊,叔叔沒親自過來就是怕忍不住要把你揍成豬頭。”霍海嘯把紙條甩給他:“現在立刻把人給我交出來,你再耍花樣,我保管也會忍不住想揍你。”
晏霁之展開紙條看遍,冷靜道:“我發誓我沒見過她,整上午我都在衙門忙,你看清楚我現在在工部衙門,她若來找我,我還能在衙門裡嗎?
再者她是偷偷溜出宮,天黑前她必須回皇宮把舒窈給換出來,倘若她當真有事找我,她不能傳召我進宮嗎?若是為幽會,你覺得你妹妹至于嗎?”
霍海嘯動搖:“人真不在你這裡?”
晏霁之耐着脾性說:“你要不要守着我到天黑,她獨自出宮,我還能跟你開玩笑嗎?”
“可若非找你,還能有什麼事能讓靈渠冒險溜出宮?”霍海嘯很懷疑,晏霁之猜:“找過魏王沒有?魏王有可能會知道,你找魏王試試?”
“找魏王?”霍海嘯遲疑:“你覺得靈渠出宮來會不找你反而找魏王嗎?”
“至少她在英王府時是幫魏王做細作,他們倆之間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晏霁之話落,瞧着這位暫時偏離得很遠的大舅哥沒有意外反而沉默晦澀、晦澀中有難受,揶揄道:“猜也猜到你們猜出她和魏王的關系了,這是沒料到我也清楚嗎?”
“靈渠去北地投奔的人家在五年前被下獄了,祖父猜,靈渠沒有和北境的人家斷掉聯系而是回京畿來找人幫忙,挑中魏王,故而,靈渠入風塵是進撷芳館。”
霍海嘯略顯悶沉:“你怎麼知道靈渠在英王府時是在做細作?”
“四年多總有蛛絲馬迹露出來的。”晏霁之敷衍略過,忖度道:“你去找魏王,我預感她就算不會找魏王但魏王會比我們清楚該去哪裡找她,我找姨夫進宮禀告給皇帝。”
霍海嘯皺眉:“告知皇帝妥當嗎,若能把事情遮掩住還主動捅出來豈非畫蛇添足嗎?”
“她獨自在宮外,必須盡快把人找到,但我們現在都沒把握能在什麼時候找到她,你能保證必定不會洩露風聲嗎?霍家主動禀告總比皇帝自己收到風聲強。”晏霁之拿定主意道:“你找魏王,我和姨夫進宮,你派人在春風樓留消息,我們出宮後先去春風樓。”
“好!”
就在霍海嘯和晏霁之各自行事之際,霍靈渠來到她偷溜出皇宮的目的地前,相隔老遠,她遙望着那座飽經摧殘仍屹立在陽光下的宅邸,說不出的心酸晦澀。
許久,平複住眼底的澀意,霍靈渠握握拳往前走,可走近時仍想退縮,她躊躇再三,偏轉方向走到離府門較遠的牆邊靠着,身體沿着牆滑下來靠牆坐,她抱膝坐在牆邊,坐了不知多久才鼓足勇氣站起來,重新向府門走去,向門房打探:“小哥,您家二奶奶在嗎?”
門房小哥的眼力勁是好的,看得出眼前這位美得亮瞎他眼的女子是富貴人家的少奶奶,他形容恭敬客氣但不是因對方的美貌而是國公府的規矩慣來如此,絕沒有捧高踩低的。
“這位少奶奶,我家二奶奶病倒了在養病,不知您是誰家少奶奶,可有拜貼,您的婢女仆從呢,您怎麼獨自走過來;您報個名号,小的好通禀世子夫人再給您回話。”
“我……”霍靈渠捏捏手心,擠笑道:“我叫霍靈渠,我爹是興獻侯霍漓江。”
官宦人家的小厮不知道霍靈渠就是霍貴妃還能不知道興獻侯霍漓江的長女是貴妃嗎?門房倒吸涼氣:“少奶奶您……您是貴妃?您可别吓唬小的,這可不能說笑。”
“我獨自過來的,小哥若是覺得口說無憑,我也沒法給自己證明,不知您家夫人在嗎?若是您家國公夫人現在府中,麻煩你幫我通禀聲;若是她不在,我就不叨擾了。”
“呃,我們家國公夫人在府裡的,那少奶奶您等等,小的進府去禀告。”門房爽快。
霍靈渠颔首道謝:“好,多謝小哥了。”
兩刻鐘後,一位雙鬓有銀絲面貌和善看起來五旬年紀的老夫人帶着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的美貌婦人和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率領衆仆從來到府門前,見訪客真是在宮宴上見過的霍貴妃,忙率衆施禮問安:“老身不知貴妃娘娘駕臨寒舍,有失遠迎,望貴妃恕罪。”
“是我冒昧造訪叨擾您家了。”霍靈渠上前攙道:“國公夫人不必多禮,都免禮吧。”
“多謝貴妃娘娘。”老夫人謹慎地可不敢受霍貴妃的虛扶,退後步,快速四下環顧眼,竟然當真是霍貴妃獨身前來,不禁古怪:“娘娘,跟随您過來的宮人儀仗呢?”
“我怕打擾府中清靜就讓他們退遠了。”霍靈渠小心問:“夫人,您家二奶奶病了?”
老夫人更覺古怪,面上恭敬規矩答道:“是,二媳婦病了,勞貴妃挂心真是慚愧。”
霍靈渠據實推測:“您家有參加貴妃冊封典禮的宮宴吧,當時就是您隻帶長媳和女兒進宮參宴而沒有帶二兒媳婦嗎?二奶奶是那時就病着嗎,她得什麼病這麼久沒痊愈呀?”
十五六歲眉眼英氣的小姑娘悄悄翻白眼,差不多能肯定霍貴妃就是來挑刺的。她母親同樣懷疑霍貴妃是來找茬,畢竟這查問得太像了:“禀貴妃,老身這二媳婦自幼愛舞槍弄棒,前幾年她在北地時還偏要鬧着想做女将軍上戰場殺敵。
五年前就是授康二十八年時她上戰場受傷落下病根,家中小孫兒又随老身未過門的三兒媳婦飄零在外近五年沒有音訊,二媳婦思念孩子,一年到頭有大半年都是病着了。”
“您家未過門的三兒媳?”霍靈渠眨眨眼,咬字苦澀極了:“傳聞,她是個婢女?”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不忿想對嗆被長嫂按住,國公夫人笑得恭順似忘記了要請貴妃進府坐而就在府門前站着說話:“禀貴妃,老身家的三兒媳是原家的遠房親戚。
何家家道中落,就剩忘憂她們姐妹倆了。忘憂帶着妹妹去北方投奔我家老爺,忘憂是個實心眼的孩子,不願意白白受原家照料,這才在二媳婦身邊做大丫頭。”
霍靈渠輕輕擠笑哦聲,眼酸道:“您家……您家在北境抗擊外敵的家人都還好嗎?”
老太太滿滿的感激涕零樣:“蒙聖恩庇佑,家中一切都好,老身謝娘娘關懷。”
霍靈渠又是哦聲好似除了哦外都說不出别的話來了,她擡手擦擦眼眸,注視兩眼老人家發髻的銀絲後視線轉向她身側的年輕婦人再瞟向旁邊的小姑娘,發現小姑娘佩戴着隻已經褪色的繡喜鵲登枝的舊荷包,壓抑苦澀說:“荷包舊了該換新的,不要再戴了。”
小姑娘原牧薔慢拍意識到霍貴妃是沖着她,毫無懼色地對嗆:“貴妃娘娘,這荷包是我未來三嫂送給我的,是三嫂還在家時從北方給我送過來的年禮呢,是三嫂親自繡的。如今我們家骨肉離散,這荷包就更珍貴了,怎麼能因為舊就換呢?”
“她叫忘憂,何忘憂?”霍靈渠想哭又想笑:“何忘憂,如何還能忘憂,這名字不好。”
你才名字不好呢還搶條運河的名字!小姑娘想再怼被她母親搶前了:“貴妃娘娘,名字都是長輩的恩賜和祝福,忘憂忘憂,這忘憂二字是何家長輩對孩子最好的期許了。”
霍靈渠沒回應,視線看向低眉順眼的年輕婦人,語氣難辨:“您家就一個孫輩呀?”
老太太語調略顯感慨:“是,家中大兒和長媳長年聚少離多,一直未能孕育孩兒。”她說着語氣絲毫沒有遺憾埋怨怅惘什麼的而唯有歉然:“是原家愧對大兒媳婦了。”
“您家長媳是虢王長女章醇郡主,現任虢王是聖人的堂弟,這親事是聖人禦賜,對嗎?”霍靈渠問,老太太答:“是,承蒙聖人隆恩下降宗室郡主,實乃我原家大幸。”
“本宮若是沒記錯,您家世子和世子夫人是授康二十一年成婚的,當今陛下和郭皇後也是那年成婚的。而今陛下和皇後漸行漸遠,本宮總覺得不是什麼好兆頭。”霍靈渠笑意幽幽:“快三十歲如狼似虎的年紀,老夫人您家大兒媳常年獨守空閨,您可要當心啊。”
小姑娘原牧薔要對罵被長嫂死死按住,而被霍貴妃喻指可能會紅杏出牆的章醇郡主平靜得猶如置若罔聞,老太太謙恭含笑:“老身多謝貴妃娘娘提點。”
霍靈渠再看眼章醇郡主,抿抿唇跳話題:“傳聞聖人有意調護國公回京,您知道嗎?”
“蒙聖人恩典,是原家幾世修來的福分。”老太太沒作答但應對得體絕對挑不出錯來,霍靈渠沉默下倏爾揚笑:“對,護國公府保家衛國乃有福之家,定會福澤綿長。”
語畢,霍靈渠颔首告辭:“煩請夫人代我向養病的二奶奶問候,請她多保重,告辭了。”
年五十一歲的護國公夫人謝過貴妃恩惠再率衆施禮相送:“恭送貴妃娘娘。”
霍靈渠擡手擦擦眼,轉身離開。她走出數丈遠,憋久的小姑娘當即發洩:“欺壓郭皇後還不夠還要跑我們家來耀武揚威,我看霍家倒掉後她還能不能狂得起來……”
明媚日晖下,黑底鎏金的匾額攏來耀眼光輝,護國公府四字雄渾蒼勁更添厚重。
霍靈渠走出原家衆人的視野後隐進拐角,身體靠着院牆壁滑落下來,苦澀抱膝蜷縮着,平複到心緒能緩和些,她想站起忽見魏王站在她面前,她看看他,垂眸未語。
“你大哥說你假扮成舒窈出宮,我就猜到你來這裡了,我知道你不忍心,可聖人心意已定不會再更改,你想讓我或者霍家再抗争也不是不行,但結果隻會是讓聖人知道漏網之魚在哪兒,把你們姐妹辛苦養五年的孩子搭進去而已,你能舍得嗎?”
魏王歎口氣勸道:“聖人鐵心要拔掉護國公府,此事和你沒關系,你更犯不着自責,幫原家保住條血脈,你已經很對得起他們了,把這個心結放下吧。”
霍靈渠苦澀閉眼:“護國公府保家衛國滿門忠烈哪對不住他,你爹為何要這麼狠?”
“功高震主向來是大忌!”魏王很理智,雖然這份理性很冷情:“原家鎮守北境數十載,北境的軍民幾乎已經隻知護國公府而不知皇帝,誰坐龍椅還能放心?
原家又是個愚直不會拐彎的性兒,如何不讓聖人忌諱;原家二十年前若能激流勇退隻做榮養勳貴,什麼事都不會有。護國公府不知進退,這下場也不能全怨聖人狠。”
“可他有證據嗎?他有證據也就罷了,可他回回都是在誣賴啊。”霍靈渠昂首,微紅的眼底盛滿諷刺,情緒壓抑而激烈:“第一回,嬴天漾他爹齊王謀逆,他就想把護國公府歸入齊王亂黨,逼得原賢妃以死證明原家清白害得他的六皇子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蔔。
第二回有你推波助瀾,他不問青紅皂白就判護國公府通敵賣國要把原家滿門問斬,若非我硬逼你保住原家,五年前護國公府就是滿門冤魂。這回更可笑,他居然想把害霍家的陰謀硬賴給護國公府?!他對嬴天漾都能重用敕封鎮南侯,為何偏對原家就要這麼狠?”
“重用嬴天漾是彰顯皇恩浩蕩,聖人對謀逆的同母親弟仍有垂憐可彰顯聖人的仁慈寬厚,可聖人想拔掉原家而不得尤其是兩度功敗垂成是打聖人的臉,是笑話。”魏王冷然警醒訓斥:“和皇帝講道理不荒謬嗎?你想想我哥怎麼死的,還要犯什麼糊塗?”
“所以你夢寐以求的就是期望将來能不講道理嗎?”霍靈渠順理成章反叱,魏王深呼吸冷靜道:“我說的是聖人,倘若我能禦極,我會盡量做到講求公道實證而不是憑我的喜惡。”話到這份兒上,他順勢舊話重提:“當年我給你的承諾還作數,隻要你和霍家幫我。”
“你就不能把這個華而不實的夢放掉嗎?”霍靈渠真不想和他吵架:“剛說講公道,下句話就能自己打臉,你的王妃哪點對不住你啊你就要想給她挪位置?”
“世間沒有非黑即白的公道何況朝堂之上。”魏王不以為意:“至少我沒想害她。”
每每談到這話題就累得慌,霍靈渠疲累道:“皇帝沒你想的那麼軟弱,迫郭皇後辭位,嬴忱璧攔得住隻是他選擇順水推舟,這甚至是他的本意,霍家配合皇帝唱戲而已。”
魏王神情淡淡:“我知道,嬴忱璧做四年皇帝若還能被霍家欺壓,還配得到皇位嗎?”
“既然他都已經得到皇位了,你就放手吧!”霍靈渠壓抑低吼,語調中透着濃濃的倦怠甚至還有絲憤懑又懇求意味:“你哥費盡心思保住你不是想讓你卷進無休止的鬥争。”
“我輸給他一回,不會輸第二回。”魏王糾正道:“我若不争,才是死路。”
霍靈渠頭疼地按太陽穴,眉眼間克制忍耐吵架的沖動清晰浮動着,魏王有眼力的略過:“我和你大哥約在春風樓碰面,嬴忱璧此時應當已經出宮派禁軍在搜尋了。走吧,否則被嬴忱璧發現蹤迹尋過來再傳進聖人耳中,你想瞞都瞞不住。”
沉默會兒,霍靈渠撐着牆壁站起來跟着他走,走過小段路後突然止步,極其冷靜的說:“我們去班丞相府坐坐吧,我有件事想請問丞相順便蹭午膳,我餓了。”
魏王挑眉:“你爹和你大哥正滿京城着急找你呢。”
“他們着急一兩個時辰是急,着急三四個時辰也是急,反正今天都能見到,沒差啦。”霍靈渠渾然不在意,魏王有點意外的就事論事:“你這樣太不孝了吧。”
“這叫有其父必有其女,霍漓江也是這種德行。”霍靈渠沒顧忌地傳揚:“我祖父罵三個嫡出的兒女,一個兩個三個都是糟心爛肺的玩意兒,我比起他們已經很好了。”
“你祖父還真是個明白人。”魏王語氣涼涼的,霍靈渠斜他眼,讓他帶路。
魏王痛快調轉方向,他們就借借班丞相的幌子吧。
來到相府前,魏王沒有提前遞拜貼也照樣順利進入丞相家門,回絕掉班老夫人想帶孫兒來陪客之意,讓他們速速請相爺回來,他有要事與班丞相商議。
班丞相回家時間剛好,貴妃用過午膳正在飲甜品。他走進會客堂,霍靈渠眼神飄過去,視線相撞,他差點以為活見鬼了,霍靈渠說:“相爺沒看錯,是我,霍靈渠。”
還不如活見鬼呢!班丞相苦逼,魏王适時奉風涼話:“相爺不歡迎本王和貴妃嗎?”
你們絕對是故意欺負我這老頭!班丞相悲催地裝作若無其事寒暄:“魏王爺哪的話,王爺和貴妃能來寒舍,寒舍蓬荜生輝啊,隻是老臣愚鈍,娘娘怎會随王爺出宮來?”
霍靈渠随口胡謅:“我有事想請教相爺,在宮中遇到魏王,王爺就帶我出皇宮了。”
貴妃娘娘你這樣睜眼說瞎話合适嗎?班丞相郁悶咽下譴責改試探:“老臣慚愧,娘娘,陛下知道您出宮的事嗎?若是陛下不知道,老臣想還是應該即刻禀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