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有些意外,侯瞻遜回來,第一個居然是沖着親弟。”
“更是親娘吧。”進到内室,霍靈渠甩掉皇帝的手,往攢盒裡拿顆糖,體味道:“我想,縱使侯瞻遜比小弟年長二十歲都對親娘的偏心很不是滋味吧,經年累月,未必沒有恨。撇開他們搭上朱家可能會造成的後果不論,才幾天,侯家已經變成什麼樣了?
何至于如此?是升平不管不顧一味溺愛幼子,是她不肯讓侯瞻渥有一丁點不順心。自己被奪去世子位,被罷官在家,在侯瞻遜看來可能還不及侯瞻渥不開心讓親娘牽挂,既如此,他就把侯瞻渥毀了,讓侯瞻渥去死,讓他覺得痛快。”
嬴忱璧嗯聲,吃着糖,慢慢品味。
皇宮外,大長公主府。
武襄侯坐在夫人的榻前,似有審視又似隻是靜坐,等待黑夜散去,燈芯燃盡又換新蠟,窗前透出青色,破曉就在眼前時,侯夫人升平大長公主醒來,她醒來看見丈夫還有些迷糊,暈厥前的記憶太壞,壞到她根本不願記得,然她還是直覺問:“渥兒呢?”
“還在逃。”武襄侯說。
大長公主心中一個咯噔,記憶回攏,一下臉白了,忙讓丈夫快去救孩子。
“他殺人了,許多人都看見他殺人了,殺了他的堂兄後潛逃。”武襄侯目光灼灼,升平大長公主接不了話隻能一味讓丈夫去救孩子,武襄侯道:“是瞻遜謀劃的。”
升平不懂的怔愣,武襄侯還原道:“瞻渥很猶豫,是瞻遜替他做主,劫獄,也是瞻遜通知堂弟去阻攔,還是瞻遜在他們打鬥時暗中出手才會出此慘禍,都是瞻遜的謀劃。”
“怎,怎麼會?”升平不能理解:“你查錯了吧。”
“你溺愛瞻渥,我從未說過什麼,你自己的孩子,你想喜愛誰當然全憑你心意。貴妃曾言你溺愛瞻渥是在溺愛放縱自己,你想補償自己,其實也未有不可。”武襄侯咬字很重,每個字都像系着千斤錘:“你們十個姐妹,都說你的脾性最好。
今時我才知,是你的心性最壞。你想随心所欲,你不願意有一絲一毫的不順心,你想要君王都順着你捧着你、所有你想要的就要得到,你比你的五妹還不如,她壞,她毫不掩飾,所有人都知道她有多糟糕,而你,你才是最陰損的。”
語畢,武襄侯大步往外走。
升平發懵會兒打個激靈,狂喊人進來,沒人應,她想下床不慎摔出去,兩個女兒進來,大兒子也來了,她不看大兒子隻抓着女兒們喊:“把你們二哥喊回來,快讓你們二哥回來,救弟弟,快救弟弟!一定不能讓瞻渥有事,快去救弟弟……”
侯瞻遜邋遢着臉,滿目譏诮。
一夜鬧得許多人不安甯,霍巨浪看着侯家的熱鬧都想說,霍家地窖都省了。
霍擎想把這對患難鴛鴦關半月,讓霍海嘯去向聖人和陛下報備。
霍巨浪去了監牢看侯瞻讓。
侯瞻讓連對霍海嘯都無視了,何況對霍巨浪,霍巨浪把昨夜的事相告,侯瞻讓懵了。
“你不信,可以向你大哥求證,你大哥應該很樂意告訴你。”
侯瞻讓腦門冒金星,甚至有些頭疼。
“你娘要讓你二哥回來救侯瞻渥,我看她不把你二哥毀掉怕都不能消停,你覺得呢?”霍巨浪好笑,侯瞻讓置若罔聞,霍巨浪譏诮:“你這會兒是在牢裡好呢還是不在牢裡好,假若你沒有蹲大牢,你娘必要抓着你不放,不把你毀掉不罷休,你還是要進來的。”
侯瞻讓冷面相對,滿臉不耐煩。
霍巨浪直擊:“你已廢,侯瞻渥若沒得救,你娘做不做得出讓你替侯瞻渥去死?”
侯瞻讓定住。
霍巨浪走掉,侯瞻讓心底裡發寒,不可遏止的眼睛裡閃出淚花。
鐵窗之外豔陽高懸,烈烈日晖盡掃秋涼,午時了,法場前圍觀的百姓成百上千。
柴家,佟家……一批批死囚犯斬首,晏明绾帶着生母在人群中親眼看過鐘姨娘被砍頭,她帶生母離去,明天就回杭州,對生母說:“您今後當隻有我一個女兒吧。”
五十歲的賈姨娘心顫顫的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卻掉不下來。
反觀看過柴家人伏法的包家兄妹,包蜜果高興道:“大哥,我們去塞北找爹娘吧。”
包十病摸摸妹妹的頭,眼底一樣溢滿笑:“嗯。”
刑場上,該輪到郗家了,郗猷癫笑,郗意仰頭,最後看一次天空。
天,好高啊。
皇帝嬴忱璧在法場前駐留至所有死囚伏誅,皇帝有帶貴妃出宮,但沒有帶貴妃來法場,而是将貴妃送去谷王府陪兩個皇子。
谷王府中,霍靈渠教兩個小孩折紙船,又撿幾片楓葉,将泛黃的楓葉放入紙船,将紙船放在水池,劃撥池水讓紙船飄蕩。
三歲小孩跑進屋把在重陽得的花燈拿給霍貴妃看,二皇子猶豫,沒動。
霍靈渠對小孩笑,拉過兩個小孩,望向高邈浩遠的天際:“大雁要飛去南方了。”
小孩自然問:“為什麼?”
霍靈渠語輕輕,眷着想念:“再有一個月,就要立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