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就咱倆。”
童顔聽出來了,這是讓她也别跟魏子銘說的意思。看來,今天這個面,不是那麼好見的。
“好的,您把地址發我,我收拾一下就過去。”
“不用了,我讓司機去接你,他應該快到了。”
童顔又是一愣,頓了片刻才說:“好的。”
這個電話信息量有點大,童顔挂了電話還在出神。
首先,魏母怎麼會有她的電話?難道是魏子銘給的?但從來沒聽他說過。
其次,魏母知道她在哪裡,并且在約她之前,就已經派了司機來接。如果不是今天恰巧下雨,如果她抽不出時間呢?想來魏母的意思,無論如何今天都想見一面。
童顔感到一絲被冒犯。
不過片刻,又開解好了自己。從上次見面來看,魏母就是這樣說一不二的風格。
無論如何,童顔還是坐上了去魏家的車。
時間倉促,甚至不允許她準備一份伴手禮。
一路上,童顔心裡都在忐忑。
她生來親緣淡薄,自媽媽去世後,也就姨媽一家是正經長輩,後來也從姨媽家搬了出來,從來沒人教過她,去男朋友父母家做客,應該如何表現。
演過的電視劇裡倒是有類似情節,女主角知書達理、很讨長輩喜歡,而這正是她本人的弱項。
畢竟,童仁信昨晚已經确認了這一點。
他來找她借錢,說是生意上出了點問題,貨款資金周轉不過來,想從她這借三百萬。
她拒絕了。
對于一個婚内出軌生子,導緻她媽媽抑郁自殺、消失了二十年的父親,她沒什麼情分可講。
二人幾句話不對付,她直接讓他下車。
童仁信被掃了面子,不禁有點惱羞成怒。
“顔顔,當初讓你跟我回家,你不願意。這些年,我也不是沒想過帶回你。我和你媽媽的事,不是那麼簡單能說清的,但你是我女兒,我怎麼會不挂心?一晃你也是大姑娘了,姨媽畢竟隔着一層,很多話不好說,你自己要知道收斂性子,别總這麼硬邦邦的,以後嫁了人也不讨婆家喜歡……”
童顔直接打開門讓他滾。
“少在這給我擺一副長輩姿态,講一堆沒用的屁話!我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不必讨任何人的喜歡。”
說大話很容易,如今遇到了現實,她還真是心裡沒底。
即便不去讨魏母的喜歡,她也要考慮魏子銘。所以童顔想好了,隻要魏母不過分刁難,她今天就扮演一個知書達理、讨長輩喜歡的女孩子。
童顔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然而,預想中魏母甩她一張支票,讓她離開魏子銘的狗血橋段并沒有出現,反而意外地……充滿溫情。
魏母先是帶她參觀了房子,一座豪華的二層别墅,帶花園和泳池。然後帶她去了魏子銘的房間,裡面擺滿了他從小到大拿過的獎。
“三好學生”、“演講比賽第一名”、“自然科學小組賽特等獎”、“話劇院優秀演員”……形态各異的獎杯擺了整整一架子。
“子銘從小對自己要求很嚴格,無論什麼事,不做是不做,做就要最好。”
“他選擇做演員,我和他爸爸起初是不支持的。娛樂圈人情世故太複雜,他的心思純淨,凡事不與人争,不适合。”
“一路走來,沒有家人的支持,一個人堅持到今天不容易,他終于說服了我和他爸爸。子銘就是這樣,什麼都不說,用行動來告訴我們,他的選擇沒有錯。”
童顔默默聽着,偶爾應和兩句。
很快到了晚飯時間,魏家來了四位婦人,個個衣着名貴,打扮時髦,從豪車裡下來。
保姆擺好了飯,幾人落座長桌,童顔挨着魏母。
魏母向其他人介紹她,說是魏子銘的朋友,又向她介紹在座的幾位太太:
左邊的李太太兒子在劍橋讀博士。
右邊的陳太太女兒自己創業,不到三十歲就創立了知名的國貨護膚品牌。
對面的張太太長子是大學副教授,次子在軍工實驗室工作。
……
幾位太太都很有涵養,不過問童顔私事,隻說一些風趣又不掃興的玩笑話。
席間氣氛融洽,笑談自在。
一晚上,童顔菜沒吃幾口,臉上肌肉都笑僵了。
八點鐘,宴席散場,魏母送走了諸位太太,又攜着童顔的手回到頂樓露台。
魏母讓人沏了茶端過來,親自給童顔斟茶。
童顔忙道:“阿姨,我是小輩,該我給您倒茶才是。”
“别客氣。”魏母倒茶的手沒停,觑空看了她一眼,“這套茶具,是子銘外祖從國外收回來的,宋朝的玩意兒,被外國人占了,他外祖看不過去,花大價錢買了回來。”
青白瓷器泛着純淨透亮的光澤,杯上壓祥雲紋樣,即便不懂瓷器的人,也能一眼看出它的不凡。
隻沒想到會是古董。
童顔默默縮回了手。
水汽氤氲,魏母轉動着茶杯,慢慢開口。
“童顔,和你在一起後,子銘變了很多。他更開心了,也更敢向我們正面表達想法了。”
魏母用了一下午加一晚上,帶她見識了高門大戶的做派,其意恐怕和一張支票殊途同歸。此刻重頭戲終于來了,童顔繃了這麼久的精神,反倒松懈下來。
“阿姨,您想跟我說什麼?”
魏母喝了口茶,嘴邊帶點笑:“你是個聰明孩子。從小在姨媽家長大,不容易,都說命苦之人早慧,老話沒說錯。但要做魏家的兒媳,光有聰明還不夠,還需要有格局。我們一直希望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不說留過學、讀過博吧,至少是有學術氣息的。”
被冒犯的感覺再次襲來,童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魏母也沒打算停住話頭。
“我們都不希望子銘找圈裡人,但他對你用情很深。我和他爸爸商量過後,想出一個折中的辦法。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可以送你出國深造幾年,回國後到電影學院或者戲劇學院做老師。這樣既免去了拍戲奔波勞累的苦,也能穩穩當當,把重心放在家裡。當然,我不是要你做家庭主婦,我本人也是職業女性,非常認同女性應該有自己的事業,但事業和家庭的平衡,也很重要。我和子銘他爸在這一點上,做的不夠好。這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想法,也看你的決定。”
非常謙和有禮,與上次見面的淩厲之感判若兩人,卻讓童顔感覺,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難堪。
童顔演了一晚上的知書達理,到此時終于撐不住了。
“阿姨,很感謝您為我費心打算。但我不想出國留學,我喜歡演戲,演員就是我想一輩子打拼的事業。至于您說的事業和家庭平衡,我暫時還沒考慮那麼長遠。但有一點現在就可以确定,如果我未來的另一半不支持我的事業,那麼我不會和他組成家庭。”
魏母沒想到她會如此直白,臉上的笑漸漸收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即便和子銘分手,也不會放棄做演員?”
童顔微微一笑:“這是魏子銘的意思嗎?如果我要做演員,他就要和我分手?”
魏母皺了眉:“他不知道你我今天見面的事,我想還是我們之間來協商更好。”
“阿姨。”童顔微微揚起下巴說,“魏子銘是成年人,如果他有想法,大可直接和我談。他沒說,我就當這是二位長輩的意思。現在我的意思很明确,接下來,就是您和魏子銘之間的事了。我今天是來做客的,不想失禮于您,但再談下去,恐怕就要失禮了。您慢飲,我告辭了。”
童顔朝魏母略一颔首,起身離開了。
走到門口,魏子銘正好從外面回來,兩人走了個頂頭。
魏子銘詫異一瞬,驚喜地笑起來:“顔顔,你怎麼在這?”
“問你媽。”
童顔冷冷地丢下三個字,繞過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