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吉他曲空靈而憂傷,或是她此時心緒如這天光一樣灰敗,至尾音落下,她已淚流滿面。
“江述,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嗎?”她吸了吸鼻子。
江述靜靜看着她,點頭:“當然。”
“即便……”她說了兩個字就停下。
江述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仍是點頭:“當然。”
即便你沒有愛上我,我仍會是你,一輩子的好朋友。
童顔的眼淚又開始流,洇濕了一片沙發巾。
她從未覺得自己如此面目可憎。
這麼好的江述,她不僅沒看見他的愛意,甚至到此時,仍然試圖忽視。隻因她不想回應,卻又舍不得他給的陪伴和安全感。
男女之間,有真正的友情嗎?她已經糊塗了。愛情到底是什麼?也搞不清楚了。
她一向膚淺,想不了太深刻的東西,于是索性閉上眼,放任自己當一隻把頭埋進沙子裡的鴕鳥。
“什麼時候學的吉他?”她換了個話題。
“上大一時,學校附近一個音樂酒吧裡,我在那當服務生。台上的歌手彈了首鄉村民謠,很好聽。”他說着又開始撥動吉他弦,彈當時的那首曲子,“發了薪水後,我就買了把吉他,跟着網上的教程學。斷斷續續,有三個多月吧。”
童顔很少聽他提起國外的生活,因此并不知道他還做過服務生,隻當他一直都是如今這副矜貴的模樣。
不過相比形象的反差,更讓她震驚的是:“你自學的?”
“嗯。”
“……”淡淡的一個“嗯”,傷害性不大,侮辱性卻強。
想她當初學吉他,可是找了老師的,如今也僅止于會撥弄兩下,調子不算吓人的程度。
這就是來自學霸的碾壓嗎?
“你還做過服務生?”幹脆再換個話題。
江述點頭:“酒吧、餐館,都幹過。”他擡眼,笑了一下,“我做菜的功夫,就是跟當地中餐館的師傅學的。”
“還以為,是跟你媽媽學的。”
江述搖了搖頭。
兒時家中有保姆,媽媽很少下廚。從他記事起,到上中學以前,一直住在南灣區的一棟豪華别墅裡。媽媽不出去工作,也很少關心他的生活和學習,一切都丢給保姆照料,但雇傭保姆的錢和日常花銷從哪來?他不清楚。媽媽也從不提起爸爸,如果他問起,就會惡狠狠地說他死了。
期間媽媽嫁人、離婚、又嫁人、又離婚……生活颠沛,對他更是疏于過問。
江述不願多提,便換了話題,問:“中午想吃什麼?”
“嗯……”童顔想了想,“餃子。”
“好。”
一曲鄉村民謠彈完,江述又換了首柔緩催眠的,童顔在悅耳的曲聲裡閉上眼,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江述在童顔家裡待了一整天,到了晚上,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童顔忍不住問:“你不回家嗎?”
“門鎖壞了,回不去。”他說。
“……”
上次是水管裂了,這次是門鎖壞了。
童顔仰頭看天花闆:“你幹脆換個房子吧。我給你買,成嗎?”
“不合适。”
江述老神在在,邊說邊接了個電話,然後走到外面,拎了個美團的外賣袋子回來。
童顔簡直驚了,這人,怕不是真把這當自己家了吧,出入怎能如此随意?
“你買的什麼?不是吃了晚飯嗎?”童顔問。
“不是吃的。”
他邊說邊上樓,童顔無奈道:“我真不會再犯傻了,你不用擔心,回家吧行嗎?”
江述理都沒理她。
“你不用工作的嗎?!”
至于這麼嚴防死守,拿她當罪犯一樣看着嗎?
童顔在沙發上躺了會兒,順手回了幾條微信消息,一看時間,已經九點二十了。
她起身上樓,打算回房間休息,路過江述門口,忽然想起件事,便推開門進去了。
“江……”名字沒喊全,就倒吸了一口氣。
江述剛從浴室出來,上身赤裸,下身穿了條黑色平角褲,脖子上挂着白色浴巾,邊擦頭發,邊轉頭看過來。
童顔死都沒想到,這種電視劇情節會發生在她身上。
大腦宕機了兩秒,回過神,她連忙舉起兩手擋在臉前,尴尬地說:“對、對不起……我先出去。”
她踉跄着快步往後退,一不小心左腳踩右腳,拖鞋被踩掉,身子整個往後仰。
“小心!”
江述話音剛落,她撲通一聲摔坐在地,後腦勺磕到了門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童顔龇牙咧嘴地呻吟,一手撐地,一手去捂後腦勺。
江述已經跑過來,蹲在她身前說:“你走那麼急做什麼!”邊說邊扶着她問,“疼不疼?能站起來嗎?”
童顔的頭一整個都是蒙的,在他攙扶下慢慢站起身,伸手去摸尾椎骨。
冷不防眼神瞟到他身下,臉色瞬間紅了個透。
江述也反應過來了,忙拽下脖子上的浴巾,胡亂裹在腰間。
“要去醫院嗎?”
江述微傾上身,頭發濕着,水珠滴滴答答落下,順着肩頭滑落到胸膛,又順着渾厚的胸肌流到腰腹……童顔背靠房門,幾乎被他堵在門後,也不知是撞傻了還是怎麼,盯着他那不知道幾塊的腹肌,好一會兒沒說話。
江述皺眉,捧起她一側臉:“傻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