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栀子在林城的古老巷子内漫無目的穿行的時候,她總覺得自己每天去藏書閣打擾,除了蜜餞應該還要帶點什麼。
她判斷出那人好像不愛吃甜的,但是林城當地的特色零食很多都甜口。
穿行很久,她一無所獲。
她低頭,看到自己的舊皮鞋承載着瘦小的雙腳,在馬路牙子上停住,粗壯的古樹樹根已經長到了路面以上,為了保護這古樹的根部,城市建設将地磚撬了幾塊,給路面上的樹根留足生長空間。
她好像時常會被這顆樹擋住腳步。
上一次被樹根擋住腳步的時候,她注意到路邊的棕色玻璃門後的咖啡廳,内裡裝飾一切都是原木設計,跟她住的小木屋異曲同工,但是她少了很多有趣的裝飾。
比如天花闆下橫亘的樹枝,還有人造松鼠窩,以及用松果作為裝飾的咖啡杯。
那天,她沒有在咖啡店裡消費任何東西,因為被菜單上的價格吓退。
她挨個聞了一整面牆的咖啡。
不買咖啡,一方面因為價格,另一方面因為……
咖啡對于她,就像巧克力對于狗——一份心髒加速劑,足夠将她的心髒剝離身體,坐上雲霄飛車。
又一次鬼使神差地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深色原木裝修下,整個午後的烈日被充足的冷氣阻擋在外,她又遇到了上次的店長小姐姐。
令人意外的時候,店長很快認出了她。
陶栀子站在櫃台前跟她打招呼,心有羞赧,她決心還是消費一下。
“一杯榛果拿鐵,打包。”
陶栀子看了菜單許久,點了一份這樣的咖啡。
她對咖啡沒有研究,點它完全是因為名字裡帶着“榛果”,一聽就是渾厚中帶着堅果香的味道。
“現在客人有點多,您坐着稍等哦!”
店長笑意溫柔,說普通話的時候帶着和劉姨類似的吳語腔調,陶栀子很喜歡吳語區放眼很特别的短促發音,在普通話裡面并不常見。
陶栀子深表理解地點點頭:“沒關系,我不趕時間,你們慢慢做。”
一低頭,她注意到了店長的胸牌上寫着名字:陳思雨。
思雨……思慮雨季。
她的思緒仿佛飄到了第一天來林城那個暴雨呼嘯的夜晚。
陶栀子在高腳凳上坐不住,還是從凳子上下來,直奔那一牆的咖啡豆。
這裡有着來自世界各地不同種類的豆子,有些地區的名字冷門到甚至沒有對應的中文。
她打開玻璃罐子,俯身湊近,去聞那濃重的咖啡味。
聞咖啡味的快樂大概在于,那苦澀并非千篇一律,她可以從咖啡中捕捉到各種各樣的味道,比如木香,果香……但是她最愛堅果香,各種各樣的堅果香。
包裝好的咖啡豆上面會有氣孔,是單向排氣,但是陶栀子另做他用。
用手輕輕一捏,咖啡豆包裝上的氣孔往外吹氣,恰好是被密封後來自世界各地的氣息。
鼻子淺嗅,有種環遊世界的竊喜感。
制作咖啡的過程,不長也不短,足夠讓她剛好将那一牆的咖啡豆挨個聞了個遍。
店長陳思雨在櫃台後注意到陶栀子的動作,便等她聞完最後一種咖啡後,自動回到座位,才幫陶栀子打包。
“您是住在附近嗎?”
陳思雨跟她攀談起來。
陶栀子不假思索地點點頭,“暫時來旅遊的。”
陳思雨幫她貼心在打包袋裡放了兩塊焦糖餅幹,陶栀子見狀,已經在心裡預測出了什麼。
“這附近的酒店可都不便宜,寸土寸金的地。”
陳思雨在咖啡店裡,這些年遇到過形形色色的客人,對于熟客和生客一眼就能判斷出來。
陶栀子說:“确實,不過比較幸運,我找的那間民宿環境很好,價格也不錯,隻是平時幫忙幹點雜活,非常輕松。”
聽到這裡,陳思雨恍然大悟,頗感意外道:
“你是住在七号公館裡的那個木屋吧,要我說,劉姨是個大好人,這間小木屋在網上都是網紅地點,需要抽獎的,你是那千分之一的幸運兒。”
陳思雨的熱情讓人覺得親和。
陶栀子回想起當時找房的場景,很多細節都記得不全了,不過她當時隻是随手報名,結果幸運恰好降臨了而已。
她在接過陳思雨遞來的紙袋,伸手感受了一下咖啡的溫度,若有所思。
不幸了多年,好運氣攢着,可能這次算剛好湊夠好運吧。
付錢的時候,陶栀子發現價格比菜單上便宜了一些,便奇怪地問道:“這是……打了八折嗎?”
陳思雨從收銀台擡頭跟她說:“當然啊,七号公館的工作人員和房客到這裡都會打折的。”
陶栀子疑惑道:“這是有什麼說法嗎?”
“這是江先生名下的店。”
聽到這句解釋後,一切便瞬間明了。
她又一次在陌生人口中聽到“江先生”,總覺這個人好像無處不在,又好像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