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目光立刻調轉,取來測試儀來檢查水質,每一個測試儀都配有操作指南,她原本還準備研究下的。
但是江述月卻直接幫她完成了這一步。
剩下的工作都是江述月完成的,陶栀子樂得清閑,坐在陰涼地的巨石上,一邊吃零食一邊晃蕩着小腿看他幹活。
他做那些檢測和換水的活看上去熟練而利落,他那雙眼眸做任何事都保持着絕對的認真,認真得不像是在檢測水質,對儀器有着相當高标準的規範。
以至于她甚至懷疑他以前是不是也被劉姨抓來清理過池塘。
清理好池塘後,兩人坐在廊檐下喝檸檬水,泡了一下午的檸檬早已酸澀不堪。
陶栀子放下杯子,看着眼前空無一人的庭院,好像突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
“對了,我們好像還沒交換過名字。”
江述月倒似乎不在意交換名字這件事,但是既然陶栀子主動提起,他便配合地說了一句:“的确。”
“我全名叫陶栀子,就是那個白花的栀子,劉姨他們叫我小陶,你就叫我栀子吧。”
江述月淺抿雙唇,看着池塘裡暢遊的鯉魚,涼涼地問了一句:
“為什麼不叫小陶?”
陶栀子顯然沒預料到他竟然會問出稱呼問題,有些始料未及。
“叫小陶顯得你像長輩,還是叫栀子好。”
盡管她看不出江述月的具體年紀,他的面容像是同齡人,但是舉手投足間那份從容優雅倒像是時間一點點淬煉出來的。
陶栀子問向她的時候,眼神灼灼:“你呢,你叫什麼?”
她的反問來得極快,好像在心裡将這個問題已經醞釀得不止一遍了。
“……述月。”
陶栀子默念着這個名字,在腦海中嘗試複原這兩個字。
然後不确定地得出結論:
“這是你的名吧,那你姓什麼?”
江述月并沒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提出一個她無法拒絕的活動,直接轉移了話題。
“我該去喂水母了,一起去看看嗎?”
她理解所有人心中的諱莫如深,失神地笑了一下,将問題翻篇。
“你還兼職喂水母嗎?”
“是啊,跟你兼職掃池塘一樣。”
江述月淡淡回應着她,站起身,和她一起把茶壺撤離,然後一前一後去喂水母。
陶栀子對水母這件事的反應尤其大,比她第一次聽到《斐多》的讨論還激動。
“我從來沒親眼見過水母,我對水母一如既往的印象你知道是什麼嗎?”
江述月一路聽着她激動的語氣,不做聲代表默認。
陶栀子自問自答:“小時候看《海綿寶寶》的時候,印象裡它總和派大星一起出門抓水母。”
江述月似乎不能與陶栀子一起共情,但是還是在緩緩點頭,給她的自言自語一定的回應。
陶栀子見狀,眼神黯然,後知後覺地說:“我們好像有年齡差,可能童年不大一樣。”
這時江述月緩緩說道:
“《海綿寶寶》首播的時候是1999年的,當時我還處于童年,有看過。”
陶栀子因這些小小的巧合而喜笑顔開,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共通之處,但是細想之下又覺得不對。
“不對啊,《海綿寶寶》第一次被引入國内是2004年,你怎麼在1999年看的?”
江述月沉吟半晌,很簡短地解釋道:“當時随父母在美國旅居。”
這一下子讓陶栀子心中的疑問都合理化了。
“難怪,你童年的英語國家的話,看得懂英文的哲學書籍好像也顯得合理了。”
看出江述月并沒有想深究自己童年的意思,陶栀子也漸漸安靜了下來,一回頭,便怔了怔。
他們抵達了水母樓,樓下一層中央放着巨大的水族箱,室内昏暗而靜谧,發光的水母在裡面無聲地遊着,沉浸在那方天地中。
陶栀子知曉水母對噪音很敏感,連腳步都變得輕了起來。
江述月取來活的鹽水蝦,用鑷子夾起,那鑷子給他使得優美而精準,貼着水面輕輕放入。
一切都顯得格外溫柔,陶栀子見到這個場景,一瞬間像是被拖入了他人的夢境中。
她很難去形容自己對江述月想象,從初見時态度寡淡,到此刻對水母的悉心呵護。
他神情總是嚴肅,用冷情的目光去洞悉世界,也說不出是否情願給她讀《斐多》和《會飲》。
但是他就是這麼做了。
這場短暫的相逢,對于陶栀子來說,無異于一場沙漠暴雨,來時氣勢洶洶,卻留下最細膩溫柔的結果。
陶栀子說不出這份情緒,不像是悲傷和遺憾,隻是帶着酸澀。
她趴在透明的水箱玻璃上,睜大澄澈的雙眼,細細地觀察水母如披着銀月薄紗般遊動,将蝦米輕輕包裹,緩慢地納入半透明的體内。
一個荒誕的想法在她腦海裡誕生——
如果來生她不想做人太累,不如當一隻被他悉心照料的月亮水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