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被陶栀子說準了,這夜暴雨漫天。
大家總說林城的風是妖風,江南一帶,天氣呈現溫婉性格,可裡林城像個傲嬌大小姐,安靜的時候端莊有力,發狂起來,便是連桌子帶人都要掀掉的程度。
陶栀子在陽台上的屋檐下,暴雨被狂風帶到了面前,雨水撲來,恰好澆濕她的小腿。
她總是将室内打掃得很幹淨,為了方便自己可以赤足在室内行走。
尤其是木頭房子,赤足行走并不會冰涼徹骨。
對于陶栀子來說,隻有當腳上沒有鞋子的時候,才覺得雙腳踏到了實地。
人心時而可信時而不可信,但是腳下的大地總是一成不變,讓她覺得格外可靠。
劉姨未雨綢缪安排人提前将池塘蓋了起來,可總歸不是密封的,一晚上的落入吹進池塘裡很多樹葉和泥沙。
由于公館内剛好公休,隻留下少部分值班的人,于是整個公館内比平時安靜更多,連人影都很少看到。
陶栀子在想,既然是公休日,那昨天她和藏書閣那人說今天見面豈不是不可實現。
按理說圖書管理員不算是廚師和管家這樣需要每天上班的,他應該也是屬于公休名單裡的人。
恰好今天沒人幫忙,隻有陶栀子一個人穿着裝備清理池塘,再加上她幹活一陣就要及時休息,一個池塘慢悠悠打掃到了下午。
昨夜暴雨過後,雲層退散,加上空氣中還未流失的濕氣,下午太陽直射過來的時候,陶栀子中場休息的時候便找了出廊道悠哉坐着休息。
她原本還在思考要不要下午去藏書閣多少看一眼,畢竟她也不知道他們算約好還是沒約好。
每次的相見都更像是陶栀子單方面約好,但是每次那個人恰好都在。
可惜沒能留個聯系方式什麼的,興許還不用跑一趟。
她一面想着,一面搖晃着加了冰的檸檬水,就着吸管喝了一口。
餘光卻瞥見廊道盡頭處出現了一個身影,步履款款,逆着光。
待陶栀子看清來人是誰之後,口中的酸澀觸及黏膜,刺激到口腔,害得她連連咳嗽起來,趕緊放下水杯。
“你怎麼自己找到這裡來了?”
陶栀子下意識擔心他今日是串崗還是正常休息。
江述月從台階下走來,将目光投向池塘的方向。
“來看看魚。”
陶栀子昨日傍晚剛說他對自己的錦鯉不傷心,他今天便來看看。
“我還沒清理完畢,等我弄完你再去看比較好。”
陶栀子站起身,輕輕拍了拍身上的餅幹碎屑——剛才帶來補充能量的蔥味蘇打餅幹。
“我要去幹活了,你坐這裡歇着吧,記得吃餅幹。”
她将拆開了吃了半包的餅幹熟絡地往江述月懷裡一塞,将頭發解下,把擋眼的碎發重新盤起,避免影響視線。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養成的默契,陶栀子往他懷裡塞的東西,從未有一次沒被他接住過。
以至于陶栀子總想給他懷裡塞點什麼,以驗證這到底是巧合還是默契。
她看着那個綠色蔥香餅幹包裝落在那隻骨感白皙的手上,眼底露出了笑容,朗聲招呼他坐下:
“那裡有幹淨杯子,和我泡的檸檬水,你自己倒吧。”
反正大家都是熟人,陶栀子也不給他整那套假客氣了。
語畢,她重新穿上手套和雨鞋,一步步在裝備的束縛下略顯笨拙地向池塘走去。
午後池塘周圍的陽光最是毒辣,但是曬到她蒼白的臉色卻能讓臉色微微發紅,但是稍不留神就變回白色。
或許不是因為生病的原因,而是她努力多次沒能讓自己的膚色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魚,穿着塑料高筒雨鞋進入池塘,踩在濕滑的鵝卵石上,戴着手套的手在水底下若有所思地摸索。
表層漂浮物已經清理完畢,她進入池塘是為了将沉底的污物人工掏出。
她摸索一陣後,直起腰,發現自己忘記把垃圾桶拖到岸邊了,這樣隻能上岸再跑一趟。
一陣雜音之後,江述月幫她将橙色垃圾桶直接提了過來。
陶栀子微微一愣,兩手抓着有點發腥的水草有點不知所措。
“扔進來。”江述月站在岸邊,跟她說道。
“你避開,免得扔到你身上。”她心疼地看了一眼江述月身上料子名貴的襯衫,更多是心疼這件衣服。
“沒關系。”
江述月顯然不能避開,因為他需要扶着垃圾桶傾倒一定的角度,這樣陶栀子才能精準地扔進去。
陶栀子将清理好的水草扔進去,不過恰好每次她的扔得很準,完美避開了他的衣服。
等陶栀子回到岸上的時候,正看到江述月将自己左手腕上的一根手串摘下放在了一邊的石頭上。
她無意間說了一句:“那手串看着應該是個老物件,紫檀木的?”
“沉香木,是……”江述月一時語塞,斟酌着該不該說,但是當他看到面前的明眸時,才補充道,“母親的遺物。”
陶栀子一時間深感遺憾,眼神開始閃爍起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失措,也不知作何表情,隻得提醒說:
“這麼珍貴的東西放得離池塘遠一些吧,免得沾了水。”
凡是關于他人父母和生死的話題,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說出恰當的話。
唯一隻能從實用角度做出一些提醒,她不是不能共情于他人的親情,隻是每次共情完她需要很久的時間将自己關在屋子裡将那些情緒慢慢吞咽。
久而久之,她意識到共情的代價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