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兩句話,堅持苦守一夜的他落荒而逃。
不能讓虞寶意見到如此狼狽、落魄的自己。
虞寶意半年後才知道這件事。
可那時,他已經隻字不提自己音樂方面的愛好與才能,埋頭苦尋創業機會,性格大變。
中間,和虞寶意的家人還是見了幾回。
關知荷待他始終隻如一個普通的客人,不是她寶貝女兒的男友。
哪怕虞海和後面認可了他,虞景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關知荷的态度,次次甚過第一面的冷漠、無情。
直到前天晚上。
鈴聲打斷虞寶意的走神。
是關知荷打來的。
她接起,“Mommy。”
“想幾時翻屋企啊?(想什麼時候回家?)”
她帶沈景程離開後,就在節目組下塌酒店開了房間,兩天兩夜沒回家。
見虞寶意沉默,關知荷一下點到七寸:“你Daddy今晚從大陸回來,我要告訴他,我們女兒明明在香港有家,卻要去住酒店嗎?”
“Mommy……”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關知荷雲淡風輕截斷她的話,“可是Baby,我對景程沒有惡意。我所說所做,皆出于一個母親對女兒的了解,他不适合你。”
“是嗎?”虞寶意語氣譏諷,“隻是不合适?還是因為他沒錢、沒地位,比不上我們家?”
她聽不見關知荷的回答。
“Mommy,這裡是香港,你看不起景程的家庭,也會有别人——”
“小意。”
關知荷終于講話。
她用歎息的語調,說:
“這裡是香港。”
-
香港。
一個永遠有人争得頭破血流,也要往遙不可及山巅攀爬的城市。
虞寶意坐的士回家那會,忍不住想到千禧前後十年間,遊轉于港澳兩地豪門的風風雨雨與桃色秘聞,從未間斷。
糟糠之妻郁郁而終,外室高調入主;某某女星十年情婦生涯終得子,母憑子貴;某某豪門長孫頭銜之争,手足反目;灰姑娘嫁入豪門,世紀婚禮千億媳婦……
林林種種。
直到她同父母衣着光鮮,站在瑰麗酒店門廳下時,腦海裡如雪片翻飛的新聞和小道八卦才慢慢平息。
那通電話雖不歡而散,但虞寶意還是回家了,因為想迎接爸爸。
可到家後,關知荷已經準備好一條裙子,約了造型團隊過來替她妝扮。
後來虞海和到家,哪有什麼迎接,連寒暄也沒幾句,鑽進房間急忙換了套西裝。
看起來,早知道今晚有慈善晚宴。
關知荷花費大功夫,才在由香港頂級名媛貴婦組成的慈善組織惠愛中拿到一個捐物資格,今晚也才有機會到晚宴上露名露臉。
同時,還是加入惠愛的入場券。
虞寶意擡頭望向高聳入雲的瑰麗酒店,身後就是舉世聞名的維多利亞港,夜風攜來遊船悠長的鳴笛聲,像是什麼重大賽事開始前的鳴響。
這裡是香港。
是她媽媽的故鄉,她爸爸和哥哥打拼的地方,她家人拼盡全力,也要向上攀爬的賽場。
可她偏偏安于現狀,為此不惜遠離這裡。
關知荷遞上早有準備的三張邀請函,虞寶意随父母走進瑰麗,一道奇異的聲音引起她注意。
回頭,是嵌在牆體上的斯特萊斯堡聖母大教堂天文鐘的縮小版時鐘。
七點了。
表盤旁邊的小天使敲響鈴铛,翻轉沙漏。
微小的沙粒呈一條直線墜下,莫名帶給她時間倒數的緊迫感。
她捏一下拳頭,掌心發涼,像剛在冰水泡過一樣。
“Bowie,别緊張。”關知荷出聲安撫女兒,“你以前也見過這些Uncle和Aunt,他們都很喜歡你的。”
是嗎?
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歡,還是家族話事人對兒子正妻選擇之一的喜歡?
香港有部分中産家庭,幾乎耗盡兩代人的心血,才培養出一個難得能入眼的豪門媳婦。
從此,雞犬升天。
她們擁有姣好的容貌,鍍金的學曆,知書識禮又多才多藝,情商極高,治家手腕剛柔并濟,仿佛不是來當一個人的妻子,而是專門充當一個家族的門面與代表。
相比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唯二重要的,是她們原生家庭的事業威脅不到夫家,甚至構不成平等關系,需要和上下級一樣的提攜與幫助。
第一重要的,是她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什麼該管,什麼又不該管。
關知荷始終是疼她的,沒有按照那些家庭培養豪門媳婦的條框約束要求她。
可……
虞寶意看進敞開的兩扇大門後。
令人目酣神醉的花花世界。
遍地金子。
和誰的勃勃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