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樂,縣令府門太重,不好關吧!”老莊解開毛披風和暖耳哈哈一笑。
陸笙手扣在蹀躞帶上不說話,略帶憤怒地看着他,卻見老莊從懷裡掏出一對金镯抛給過來,其中一隻有花紋,另一隻粗大些但無花紋。
“老莊,這是給我的嫁妝?”陸笙拿着金镯沒有查看,隻是問他。
老莊勒馬卻不下馬,抓着缰繩搖頭,又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般講:“這是小時候跟在你身邊的镯子,本來是一對,我老莊賣了一隻才開的镖局。我這輩子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靠镖局養大了你,阿樂,你從來都不欠我的!我知道你聰慧,不肯認我這個養你長大的外族漢子,但是我心甘情願,别人說的都是狗屁。”老莊歎一口氣。
陸笙不說話,隻是抓緊金镯子。
“我要北上了,阿樂,好好保重。”老莊抓緊缰繩,身子伏低,準備發出。他又遲疑地看一眼陸笙,可陸笙低着頭不知再想什麼。
“駕!!”老莊一松缰繩,馬蹄甩開瞬間飛奔出去好遠。
陸笙跌撞出了門,她朝老莊大喊:“阿耶!!”但他的馬太快,太快了,快到眼淚都來不及落下。
老莊曾說這是大宛名馬,陸笙還說不可能,可如果不是名馬怎麼能跑這麼快呢?
陸笙抓住金镯子,心裡亂得很。誰叫她有二十多年的經曆,也和現實的父親不熟,她不知道良好的父女關系是怎麼樣的。
馬蹄聲還在回蕩,陸笙忽然被人按到懷裡,是老莊,他身上還帶着濃重的三勒漿味道。
“我的好阿樂!!”老莊為這一句話涕泗橫流。
“阿耶,為什麼要離開永平?”陸笙已經在想怎麼賺錢,四年後她一定可以讓老莊去上京,甚至是回西域。
老莊刮去眼窩裡的淚,拍拍阿樂的肩膀說:“我老莊要去上京闖一闖,我知道你不愛做縣令夫人,可是我老莊在永平縣賺不到錢,跟着上京的駱駝隊或許有錢可以賺,阿樂不怕死,我老莊也不怕死,怕隻怕活着的時候叫膽小給熬死!”他說得豪邁,面孔上透着堅毅。
是的,膽小的走不了镖,所以老莊不怕死。可是……可是陸笙怕他死了,甚至她都不知道為什麼,隻是一種内心的恐懼,明明現代時她還沒有擁有過這樣的感情,這樣濃烈的親緣牽絆。
“好,阿耶,我也會賺錢的,你一定要帶我去西域吃肉,去看看綠洲。”
“好阿樂,那裡還有佛足大玉,還有梵語花香,阿耶到時候帶你去看。”老莊的眼淚又流下來,“我就知道瞞不住阿樂,屋子一收拾你就全看出來了。阿樂,我的好阿樂,認你是我老莊高攀,你怕是什麼高門家的,你的金玉一般人家沒有……”
“阿耶,别人不要我,我不趕着認别人。”
“好阿樂,我得趕着夜出永平,後面天就要大雪了,你要穿得暖和一些。”
“我是小火爐!阿耶,快走吧。”陸笙走了多年的镖,知道天氣好壞對趕路的重要性。
“走了!”老莊翻身上馬,這一次馬兒慢騰騰得走,他邊走邊回頭,直到夜色吞沒一人一馬,一聲鞭響才破空傳來。
眼淚被北風吹幹,幹涸在臉上生疼,陸笙不敢擦,匆忙到廚間舀了熱水洗去。
阿靈和阿椒還沒熄竈,在廚間說悄悄話,看到陸笙來馬上圍過來。
陸笙想笑,可面皮給冷風吹緊了,她就問:“沒人吩咐下來做湯麼?”
阿靈和阿椒搖搖頭,陸笙沒有思索太多,隻說:“備些牛乳和米,我做道湯給崔郎送去。”
“是,夫人。那這湯能給我們留一口嗎?”阿椒好奇地問,以為是什麼美味。
陸笙說:“這是解酒的呀,要喝給你舀出一碗。”
阿椒吐吐舌頭說不了不了。
解酒湯煮得很快,陸笙又給他加了一些糖才端去房内。崔息支着頭靠在憑幾上休息,膚色上的紅似乎是褪去了些。
陸笙想這三勒漿居然這樣猛烈,還好自己沒喝。
“崔郎?”陸笙試探性喊他一句,但他沒動作。
放下碗,陸笙從袖袋裡拿了一塊老姜,她手用力一掰,生姜的辛辣立馬散發出來,用手指塗了姜汁在他鼻尖晃一晃,崔息似嗔地“嗯”了一聲。
“崔郎,喝藥。”
陸笙聲音輕柔,但說出口她這個腦子就在回蕩某郎喝藥的梗,網絡害人啊,幾十年了還記着這些洗腦的梗。
“陸笙,你回來了?你又哭了。”崔息努力擡起頭對着她的臉伸出手,捧水似得動作,但快接觸到的時候他又躲開,好像她的臉是什麼烙鐵,燙手。
“你酒量不行就少喝一些。”陸笙哭笑不得,雖然喝醉了眼神倒還不錯,古代人果然沒有近視眼。
崔息搖搖頭,換了極其認真的神情,他說:“陸笙,三勒漿是我最愛喝的酒。”
“可是你以後要出家,出家人不能飲酒,還是早些戒了吧。”
“是,我要戒了。陸笙,你說我要出家,那你要出家嗎?”崔息眼尾泛紅,眼睛裡有些氤氲的情感,看不清晰。
“我為什麼要出家?”陸笙心想你真是天才在左瘋子在右,你在中間,把自己當天子了?
崔息認真地抿了抿嘴,臉上是很極力思考的神情,但似乎腦内空空如也,手舉起來半天才開始說話。
“因為你離開了家,你也沒有家裡人,你不就是出家了麼?”
“歪理,快喝醒酒湯!”陸笙不想和他掰扯,語氣有些兇。
崔息委屈似得低一低頭,然後拿起碗把醒酒湯喝下去,一口又一口直到喝見底。
“好,喝完再睡一覺,睡一覺就好。”陸笙伸手給他脫外衣,但崔息卻擺擺手,自己把衣服鞋子脫了,睡到床上還蓋了被子。
還行,比較省心。
這時候時間沒那麼晚,就是一通忙活她也有些疲累,梳洗完立刻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