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下意識去摸了摸身邊床鋪,熟悉的溫熱,崔息大概又起得比雞早已經去了衙門。
“阿樂?你醒了?”
崔息的聲音不再帶着醉酒時的遲緩,而是如從前一般吐字清晰,平靜甯和。
陸笙揉揉眼睛,剛起床忘了禮節,直接喊了他的名字問:“崔息?你怎麼今天還沒走!”
“今日休沐,我自然在家。”
胡說,想不到崔息這樣的人也會說謊話,他之前哪在家?陸笙第一反應是這個,第二反應是有技巧地刷好感:“吃了麼?”
“還沒有,剛沐浴完,你想吃什麼?”
“你要給我做朝食麼?”陸笙得寸進尺。
崔息為難,他隻知道吃,不知道如何做,偏頭想了想問:“聽同僚說永平鎮有一家雞湯馄饨味道很好,馄饨皮爽滑,肉餡鮮美,若阿樂願意,我們一起去吃?”
“好啊,永平鎮的吃食吧花樣不多,但不好吃一般開不下去。”
崔息疑惑:“阿樂沒有吃過麼?”
“沒有,賺錢的人一般不舍得花錢在外面吃。”
“那昨日……”崔息想到那烤羊肉和三勒漿。
陸笙笑眯眯地說:“應當的,阿耶疼我,很是看重這樁婚事。”
崔息琢磨着“阿耶”兩個字,再擡頭發現帷幔降下了,帷幔裡隻有一個朦胧的影。
“崔息,你還是轉過去吧。”陸笙以為降下帷幔自己就能過心理關,但還是讓他轉過去,反正一句話的事。
他如言轉過去,背身後忽然開口:“雲塵,我字雲塵。”
“為什麼是雲塵?”陸笙想不到這些和“息”有什麼關系。
“心從鼻竅而出為息[1],雲為龍息,塵為地息。”崔息笑着解釋。
陸笙長長“哦”一聲,撥開帷幔走出來。今天挽的依舊是小髻,腳上踩了軟底鞋,繡着花鳥的。崔息覺得這身混搭裝束随性又英氣。
兩個人沒乘車也不騎馬,外面有些陰,日頭隻微微露出一些,他們出門時就加上暖耳,陸笙還多戴一頂胡帽。
剛走出門陸笙試探性地叫他:“雲塵。”
“嗯?”崔息偏頭看她,嘴角卻隐隐藏笑。
“沒什麼。”
兩個人又并肩行走了一會兒,沉默被陸笙的重複的一句“雲塵?”打破,語氣透着些狐疑。
“嗯?”崔息的動作和剛才無二,隻是嘴角的笑快藏不住。
陸笙複讀他的話:“雲為龍息,塵為地息?”面上似嗔非嗔。
崔息聽了哈哈大笑,原來這兩句編的還是瞞不過她呀?!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陸笙考慮是不是自己該收斂一些,不然這個古代君子也要被自己教壞,都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看來調侃這一道也是如此。
又看身邊這個人,心想:崔縣令,你啊你。
她嘴上依舊不饒人,嘴角一彎說:“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2]大道之不行就是因為有雲塵這樣的人咯?明府大人竟不講信。”
“阿樂說的是,若緻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3]須得阿樂。”崔息配合她。
陸笙憋不住,也笑了,她忽然有種和室友打嘴仗的樂趣,是什麼話都敢說的肆意。
聊得來路途便不那麼遙遠,覺得沒一會兒就到那馄饨店。這時候店裡人已經不多,應已過了最熱鬧的階段。
“郎君娘子要吃些什麼呀?我家的雞湯馄饨最是鮮美。”小二哥極力推薦道。
“來兩碗馄饨,一碗湯裡少放些鹽與蝦子幹。”崔息點單迅速。
兩個人坐下來環視一圈,店裡收拾的很幹淨,下馄饨的是個鵝蛋臉娘子,大約每日蒸騰把持着水鍋,所以臉上有雲霧般柔和的氣質。
“我再去買塊墨,筆店就在那,去去就來。”崔息想到自己的縣衙裡的墨快沒了,都用自己的太心疼,不知他們每天在寫畫些什麼,用得那樣快。
“去吧,要是馄饨要在你回來之前上,我可就先吃咯。”
“自然。”崔息颔首。
兩個人道别後,煮馄饨的娘子說:“娘子郎君是新婚吧?蜜裡調油的!”
陸笙還沒回答,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紮進來反駁道:“什麼蜜裡調油,看她這模樣,黃臉粗手的,眼瞎的才看得上她呢!”
望過去,是一個富家千金打扮的小娘子,她這樣說話确實是有底氣的。陸笙一打眼就覺得極美,宛轉蛾眉落在粉面上,笑颦皆宜。這小娘子話說得狠,但人好像有些膽小,一說完就拉着婢女走得飛快。
“诶喲,原來是縣令夫人!陸娘子?”煮馄饨的店主竟然立馬認出了自己,又把聲音放低與她透露,“那是謝家的千金,據說她本是要嫁給縣令大人的,所以……氣着呢!”
槍打出頭鳥,自古使然,但她可不是鳥,古代也沒有槍。陸笙混不在意,隻問店主:“馄饨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