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息勸她看完,心情和雲霞不是每日兼備。
“想看,莫錯過。”
天色徹底暗下去不過轉瞬,太陽西邊落下,但東邊有孔明燈升起,還有懸着的花燈慢慢飄起。樂聲也漸漸響起,盛會拉開帷幕。
走到街上,各式各樣的燈挂滿了,街道上有好些個雜耍藝人,吞寶劍、走鋼絲、跑旱船的,應有盡有。
入冬以後略顯冷清的街道今天繁華異常,人人穿新服,戴彩勝,燈火人影歌舞喧鬧融為一爐。彷如……陸笙回憶閃爍,她回憶起了類似的場景,隻是更盛大,周圍高樓鱗次栉比的一座城市,不知是哪裡。
恍惚未過,一條威武大蛇模樣的燈吓人一跳。那大蛇之瞳為金輝色,一身五彩斑斓的黑甲随風扭動,身後的燈陣也為它助威。
“這是什麼燈?”崔息在長安時從未見過這模樣的燈。
陸笙看着這熟悉的大蛇說:“騰蛇,土人信奉它。”
“阿木淩養的那條是……它嗎?”崔息覺得眼熟。
“有點像,但長不到這麼大。”
崔息又問她,那蛇語是真的存在嗎?她真的能跟蛇講話?
“你得問阿木淩,她教我的,不過大部分時間挺好使的。其實土人木樓裡家家都有一條蛇,傳說是守護神。”陸笙攏一攏披襖略略解釋。
又走幾步,兩個人看到一群人圍着一座秋千,秋千架得很高,兩邊還挂了許多花鳥燈。
“诶,那是不是秦厭和阿木淩?”陸笙眨眨眼,覺得踩在秋千上的人很熟悉。
崔息也去看,但人很多,方松懈一點,陸笙就被人擠得直往他身上靠。陸笙帶着些淡淡的草木味,崔息半阖眼不動聲色地深聞一口,是枯木逢春。
“是嗎?”陸笙以為他沒看清,拉一拉他的袖子。
崔息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聲說:“人太多了。”
陸笙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又突然有一堆人戴着面具從巷子裡沖出來,仗着崔息不會放開自己,她直接帶着他走,擠到秋千下。
秋千下看得分明,阿木淩和秦厭各左右手各抓住秋千繩,燈影趕不上他們的人影,陸笙看着看着忽然發現,兩個人的手是牽着的。
嗯,太高了,安全重要。
“阿樂,我們該回去了。”崔息将她肩上的燈芯灰輕輕吹去後提醒她。
這是豐娘定的時間,說出去沾沾人氣,她這樣說是聽了昂摩她們那兒的傳說,那條奔騰的江水名曰共河,人去世以後魂靈從水下走遍人間,忘卻前塵後化作靈光轉回胎中。隻是豐娘又怕她身體虛弱,所以讓她半個時辰以後就回來。
“嗯,那就回吧。”
崔息看她戀戀不舍便哄她:“要不在府裡也放一架秋千,等你身體如初後天天都可以玩。”
“不了,我得種地。”
轉出喧鬧的人群,兩個人靠着各家的燈籠往家去。
崔息忽然問:“阿樂,謝栖真你打算怎麼處置?”
“雲塵知道了?隻是能怎麼處置呢?”陸笙想的是反正事辦成了,就讓她去吧。倒也不是她阿Q精神,而是如她字面所反問的“能怎麼處置”。
謝家有良田、商鋪,還明裡暗裡有官場的關系,縣裡的稅收人家撐着,縣令用什麼法子辦他?割弓弦的事唯一認證還是陸笙,當場沒有抓獲,現在不好辦。
“随你所想。”
陸笙對他的回答感到驚訝。靈老師那句“視角有餘”此時又冒出來,陸笙有時候也挺煩自己這顆記吃不記打的心的。
她怕崔息怒氣昏頭,認真把心中真實感受傳達:“雲塵,聽聞你斬張二郎時請了國法,這事你又怎麼用國法來辦?于公暫時不好辦她,于私,感覺就像燒火遇到濕柴,扔了就好,再來一次也是如此,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人生不過如此。”
“自有心證。”崔息四個字說得很重。
陸笙卻忽然笑了,崔息有些不明所以。
“沒事,隻是想起一句話了。”
“什麼話?”
“天涼了,謝家該倒了。”
“……這是什麼因果?”對因明學略有涉及的崔息愈發困惑。
陸笙拿手擾亂他的視線,讓他别想這件事了,明天有事請他辦,說完混不吝的性子又浮現,陸笙釣他話:“雲塵,若真要辦你自己怎麼不辦,反倒來問我了。”
“不,不可如此!”崔息否定得很果斷,但是問他理由,他卻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