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隸到村正家裡的時候看到兩個不是村裡的陌生人,他有些詫異,其中一個有些眼熟,似乎遙遙望到過一眼。也可能是他記錯了,楊珞雲說他長久閉門讀書讀得有點癡傻。
這幾天沒日夜地研究狀子怎麼寫,出門時被人提及的烏青的眼圈也昭示了他的狀态不佳。
錢大郎看到沈隸來了,立刻對他介紹:“這是遠方來的客商,恰好會寫狀子,沈郎君你瞧瞧,客商剛寫完的。”
沈隸點頭問好,又問起旁邊的一位。
“這……這是一位修為頗深的道長。”
錢大郎為葛聆留了一些顔面,雖然葛聆并不介意,叫他瘋子也算名副其實,欽天監裡頭好些人也這麼叫他。
屋内二人既已熟悉,他直接拿起狀紙。第一眼看去光是字就叫沈隸慚愧,這位客商一手好字,甚至用“好”形容都有些低,應當用“妙”,轉折處是如何寫成這般模樣的,沒有妙手根本寫不出來。
葛聆瞥一眼沈隸,聽說他是讀書人,這讀書人是老實的,人情上就差了些,直接拿了就看,不過崔探花也沒做聲。想到這裡他掐自己一下,這是在大明宮裡養的什麼官病,人未交談,氣勢地位做派先評判一番,罪過,罪過啊!
崔息耐心地等他看完,一張訴狀,不久。
可沈隸卻一字一句地檢查過去,異常認真,花了一炷香才看完。
“客商真是好手迹,訴狀也寫得精簡準确,比我看的那幾張還要好上不少,實在厲害!”
沈隸自知狀态不佳,所以對着狀紙一字又一字地看,看完再通讀一遍,發現無一錯字且條清理晰,要是他來寫斷沒有如此水平。
“恰好為人寫過幾次訴狀。”崔息随便捉了個理由搪塞,這是他從陸笙身上學到的,現在用得愈發得心應手。
葛聆撇撇嘴,仿佛看到什麼嫌棄的東西。
訴狀寫完,四個人圍在一起讨論什麼時候将那罪人送往官府。
錢大郎支支吾吾說自己可不行,這地還要耕種。他雖拿錢替客商指路,但也就這一天,明天開始他必須得好好耕種,否則誤了時間,秋收就是一場空,那自己就得喝一年西北風。
“那便我來押他去。”沈隸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雖然他不曾習武,但這事總要人做。
葛聆指了指他放在桌上的火腿問:“這東西莫不是郎君的兵器?”
“道長說笑了,這是為人寫家書攢的火腿,是拿來吃的。”
“怎麼吃?”葛聆一聽可以吃,眼睛稍微睜大一些。
沈隸努力回想一下楊珞雲的話,她有詳細地描述縣令夫人做的菜和對火腿的一番說法。
“這火腿從上往下分火爪、火踵、上方、中方、滴油。中方、上方精肉多一些,骨頭較少,可以做蜜汁火方。剩下的部分做炖菜,金銀蹄、老鴨煲都好吃,或拿着炖甲魚,都别有一番滋味,很是豐腴鮮美。”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火腿分這麼多部分,都是重複楊珞雲的轉述,給他火腿的人也不管這個叫火腿,隻說鹽腿,因為就是拿井鹽腌的。
葛聆心想這沈隸看起來是個讀書人,對飲食竟然有這樣的研究,直接問:“那這條火腿可是有誰進貨?是食店嗎?能不能讓我嘗一嘗?”
沈隸對他連連擺手:“不可不可,這是我要送人的。”
在一旁的崔息聽着熟悉的說辭,舌尖滋味的記憶登臨重返。沒想到一條火腿還能把人和人串聯起來,這位沈郎君他已經知道是誰。
“某有一事想問沈郎君,這永平縣城裡有多少書塾?”
看眼前這位如松如竹的君子如此問沈隸歎了口氣。
他實話講:“縣城裡的書塾有四五家,不敢相瞞,沈某就是書塾的先生,教一些孩子開蒙。适合我去讀的書塾卻沒有,念書要去州府,至今還未湊齊束脩。”
“本地鄉紳不曾互助建立學堂麼?”
“哼,商人短視。”沈隸知道鄉紳的學都是州府求,但是至今沒有高中之人,明經也不曾考取。說完立刻補一句“哦……不是,不是說您,是說我們永平縣的奸商。”
錢大郎說:“我們村也沒有開蒙的書塾,要是那縣令能給派一個就好了,讀書認字,總比種地有盼頭,讀書不成識了字還能做做生意,不至于出去兩眼一抹黑。”從前是請沈隸,但人越來越少,幾個人的束脩根本不夠沈隸過活,所以書塾也就作罷。
崔息點點頭,農耕、商業恢複了書塾學堂也要恢複,看到沈隸他順便問一問真實情況,免得到時盲目。
葛聆在旁邊聽,這些事情掰扯幾句他的魂好像就飛出去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直到陸笙回來才恢複一些。
“姐姐,你們下一程去哪裡?”
陸笙說:“直接回永平。”
“如此甚好!那我們可以一起走了!”沈隸大松一口氣。
叫他一個人去帶着那窮兇極惡村霸他還真是有些發怵,剛才是不得不為之,現在有人一起簡直如蒙大赦。
葛聆沉思一番說:“那我也和你一起走,我從永平的另一條河渡水向南。”
“你盤纏還夠麼?”陸笙忽然記起來他一貧如洗的事,但出口又覺問早了,應該等收到曲轅犁再說。
葛聆恍然:“姐姐不說我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