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誓旦旦地對葛聆說不會離開,但此時陸笙卻正在離開的路上。
其實比起離開用逃跑來形容更合适。
那天睡醒以後陸笙就後悔了,怎麼忽然就收不住呢?
如今他們兩個人又要如何自處,總覺得見面都會尴尬。
陸笙坐在屋子裡不動作,直到沈蓮豐來喚她,說是黑寨首領派來的人點名要見她。
“阿郎把時間排到了晚上,說你疲累正在休息,我看時間差不多就來喚你,娘子先随我去梳洗吧。”
黑寨首領有點像村正,但是黑寨人數更多,地也更廣,常常是幾個村寨圍着一個黑寨,聽說這幾年更是經曆了大分散與大合并。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朝中任命的縣令對黑寨并不能完全管轄,陸笙自然是懂得其中的複雜性的,所以隻點頭,沒多問。
沈蓮豐又是親自為陸笙梳洗打扮,娘子的妝叫誰來畫她都不放心。
隻是一與來者會面陸笙便有些吃驚,那來的人不是别人,是桐吾!隐朱繩就是他送給陸笙的,說是謝救命之恩。
阿木淩告訴陸笙,按照這個人名字的本意翻譯過來應該是鳳昭的意思,即鳳凰的光輝,這個姓應該是個地位不低的人物。此處的土人有信鳳凰、陽烏、騰蛇的,像隹氏,從姓氏上來說應該就是鳳凰或者陽烏寨的。
今日桐吾穿着深藍斜紐的褂子,健壯的身軀把胸口的兩處撐得很鼓,額頭上綁着一根赤色的牛皮繩,靠近右耳側墜了幾片金花,麥色的臉龐上挂着笑,看着陸笙他眼底裡是溢出的歡喜。
陸笙驚訝過後是疑惑,明明有正經的可以被辨識的名字,為何今天用的音譯名來此。
談話開始以後陸笙逐漸明朗,原來是為耕種的事。但始終不說緣由,是為黑寨人口數量增加呢,還是其他原因。
崔息對桐吾的請求作推卸:“永平縣商路方通,百廢待興,此時要求農耕之才一時無計,需等待些時日。至于請我夫人為此遠行,此言荒誕無稽還是不必再提。”
他在暗示陸笙桐吾的請求,求崔息不成必然還會去問陸笙,土人不懂他們的禮。
果然,聽完這番話桐吾繞過崔息直接問陸笙,問她願不願意。
崔息的目光發沉,準備斥責一番卻聽到陸笙的話。
她說:“我去!”
莫名其的,她在桐吾說完以後産生了一種強烈地想要逃離的欲望,選擇就在眼前,隻要兩個字就可以離開。
崔息看着她的眼睛時候陸笙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像是怕反悔,桐吾要帶着她連夜出發。
沈蓮豐慌張地準備了些衣物和錢财,又喊秦厭去拿自己的長刀和短劍,秦厭叮鈴哐啷抱了一堆東西過來放在車裡,又抱了許多把刀劍過來供她選擇。
陸笙選了崔息為自己買的那把,刀鞘她已經配好,木胎紅漆,螺钿嵌了朵櫻桃花,霞光流轉其上美麗異常。
分别時兩個人都在說早日回來,陸笙的心情像滿溢的井,明明水一直是在井口以下才對,這時候卻不斷上漲,最後流淌出來。
沈蓮豐為她擦擦眼淚,她說:“娘子莫哭,出去散散也是好的。”
她知道這些日子陸笙沒有消停過。
修屋造房、應付鄉紳、親朋分離、出計炸石等等等,她太累了,甚至還弄來了曲轅犁,有了這曲轅犁的模樣,匠人也好仿造。而且此去有利土人與北人緩和關系,畢竟南部的大片地還未王化。
想到此處沈蓮豐愣一愣,诶,怎麼還是休息不得。她抓住陸笙的手放在臉上,娘子手心并不光滑,但是很溫暖。
舍不得她走,即便她說自己熟悉那,還會講土人語,可于自己情于理自己都不好攔她。
秦厭站在旁邊眼睛也紅紅的,擎着蠟燭不說話。
他心裡難受,本來自己也可以去的,但是最近一直在思考種樹缫絲的事情,一離開事情就要拖延下去,笙姐姐此行不知多久,時間太短他根本考慮不清楚。
陸笙看兩個人痛苦神色,拍拍二人的肩說:“我在黑寨有朋友,不必擔驚受怕。”
說完又往宅院的地方望,明知那裡隻有照壁還是看了幾眼。
臨别前心裡想見的也有崔息,但他沒有出來相送。害怕見面,也害怕不見面,自己的心如藤蔓懸重果。
歎息一聲,桐吾又給他面上灑了山泉水
“你都寫得睡着了,還沒寫完麼?”
桐吾給陸笙遞了一個竹筒,裡面是清澈的山泉水,喝起來甘甜清冽。
陸笙忽然笑,周圍綠意環繞自己在這寫文書的模樣簡直像極了旅遊時奪命連環call後翻開筆記本加班的樣子。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是自願的。
這上路的開始兩天,她幾乎是睡過去的,這是陸笙窮思竭慮後大腦的自我保護。
從第三天開始陸笙感覺清醒一些,坐在搖晃的車裡呆呆地發愣,心裡是為自己的一走了之的負面情緒。雖這件事其實是必然要做的,它關乎土人與北人未來的相處,土人肯發出請求也有交好的意味。
在和桐吾聊天的時候她還得知黑寨因為與南邊通商所以富裕起來,人口逐漸增多,但種田本事實在差勁,然後跟商人購買糧食又十分昂貴,所以他特地來此求一個農耕人才給予指導。
也因為必要,所以桐吾在路上也抱怨說:“我給縣令大人的條件十分優厚,也不知他為何不肯,隹家那些個人我說話也是有用的,這縣令真是……”
說完崔息,他又朝陸笙道:“聽說你是缺錢才找的縣令,你怎麼不找我?”
“找縣令?我怎麼有本事找縣令,是縣令找的我。”
“啧,要我說你要是男人不知比人家強多少倍,我還想着你當永平縣縣令呢。”
陸笙幹笑兩聲搖搖頭,晃去心裡雜亂的心思繼續寫她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