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陸笙。
這個罪魁禍首!隹崖想到她就恨,恨不得一刀結果了她!肯定天意如此,隹崖眸中晦暗一片,怨與恨在他心裡滾動不止。
後面雨又連綿了兩天,第三天的上午也是陰雲環繞。所有人都以為這個下午會與之前一樣的時候,天空卻放晴。
茫茫的霧氣消散在熱烈的陽光下,雨水在葉片滴答滴答,洗出了一片鮮豔的新綠。
山上的紅豔杜鵑沒有之前那麼熱烈,因為樹木好似共河裡的水一樣瘋狂漲起來,淹沒鮮花,更是把走出來的山間小道都淹沒,綠意底下剩了一些模糊的獸道。
阿嬸喊他下午去西邊的糯稻地,那裡是半野的糯稻地,種子是随便灑的,收成也看天,但那裡的田壟比較高,雨水多的天氣也不會叫稻花魚跑出去。
隹崖赤着腳從屋子裡走出來,地上軟軟的,草已經脫了春日的鮮嫩,草芒尖尖刺在腳底是一片癢。
走到田壟那泥就開始多起來,軟軟的一片,但越走越泥濘,吸抓着雙腳幾乎要挪不動。
“往這走,鋪了稭稈了。”聲音有一絲耳熟。
隹崖擡頭一看,是那天和陸笙一起來的女人,好像是叫卡鈴,聽說頗有些聲望。
他心中已有些思量,對卡鈴笑笑說:“謝謝阿姐,那天是不是你們跟我阿叔借火呀?”
“是啊,多謝你阿叔的火。”
“那能不能告訴我一下哪裡适合摸魚,我是來探親的,還不知道哪裡可以摸呢,想多摸一些讓我阿嬸歡喜歡喜!”隹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卡鈴給他指了一下卡依、犀木和陸笙在的地方,大方一笑:“你跟着那幾個人一起去,摸得少了就讨要幾尾,就說是我說的,去吧!”
隹崖道謝,沿着卡鈴用稭稈和木頭鋪出來的路一點點靠近陸笙。
他覺得心在狂跳,陸笙或許認得出自己。因為按照阿真說的話,那天她瞧見陸笙時自己方走不久,遇上的概率是極大的。
可自己沒有回頭,奔得很快,萬一她沒有看到自己正臉呢?所以他決定賭一把。
他的心狂跳,太陽穴處鼓脹不止,血直往腦袋沖,雙手發涼的時候自己到了三人身邊。
“這不是那天的那個……”犀木認出他來。
犀木的話剛說一半,隹崖因為這幾個字詞的意思輕輕震了一下,但馬上反應過來不是陸笙認出的自己。
卡依看着隹崖漲紅的臉有些疑惑,這人是怎麼了?
“阿姐,她……她說我可以和你們一起捉稻花魚。對了我叫隹崖,是另一邊寨子的。”隹崖指了指在另一邊和人說笑的卡鈴,順便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
卡依欣然允諾,犀木也點點頭。
唯獨陸笙,她都沒有轉過頭來,她扶着一根棍子不知道在做什麼。
似乎是發現了隹崖的疑惑,卡依說:“我叫卡依,他是犀木,那邊休息的是陸笙。”
“睡覺”兩個字用在這個場景卡依都覺得不大好意思所以換了“休息”,在正排水的稻田裡扶着木棍睡覺,這事也隻有她做得出來。
卡依懷疑她是想用困倦來推去捉魚比賽,上次輸了這次就不敢比試。
這時候陸笙的聲音幽幽地傳來:“卡依我做夢夢見你在心裡念叨我。”
卡依立刻捂住嘴,随即明白過來,這人又耍詐,心裡說的話怎麼要捂嘴呢,自己真是笨!
陸笙笑,又感慨,之前還記得卡依文靜些,卡鈴活潑一些,沒想到時間過去幾年大家都變了模樣。
“那魚多,你摸吧。”陸笙指了指南邊角落,那邊的稻子疏密相間,隐約間還能看到幾尾魚露出脊背。
隹崖為了讓自己的面孔多停留在陸笙視線裡一段時間,他又問:“你不摸麼?這麼好的地方!”
陸笙看着他的眼睛不說話,隹崖緊張地有些腦袋發麻。
忽然陸笙笑着說:“太緊張摸不了魚,别那麼緊張,待會兒不夠了就拿幾條她摸的。”
沒有認出來!隹崖被狂喜包圍。但歡喜完怨恨陡然升起,而怨恨後又是痛苦。
以前他不明白殉情的人,現在知道了,原來感情嘗起來會這樣苦澀,像心裡漏了一片,血淚俱下。
周圍綠色纖長的稻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隹崖走到陸笙指的南邊角落,排完水以後的稻田裡大一些的魚很顯眼,他彎腰直接就捂住一條。
田裡的水還是渾濁的,鲫魚在他手裡掙紮。他想把魚裝起來,但左右看根本沒瞧見那竹簍。
隹崖一回想,糟了,還在阿嬸家的樹下呢,太緊張根本沒拿!
“喏,簍子。”陸笙遞給他。隹崖連忙道謝,把魚裝進去,他不去看陸笙的臉,感謝和她的臉連在一起自己心裡不舒服。
雨後的清風時不時拂面而過,來摸稻花魚的人越來越多。
彎腰,出手,捉魚。隹崖不斷重複這個動作,腦袋卻在想那天自己去找那縣令麻煩的事,是因為這件事父親幾乎要和自己斷了關系。
心思一跑,隹崖感覺腰酸,他扶着腰站起來,看到卡依和犀木在說悄悄話,不遠處和遙遠處也有他們這樣一對又一對的有情人。
三月三沒過幾個月,情人正是打得火熱的時候,忽然聽到“啪”得一聲,他一看,原來是在撒嬌,不是巴掌聲。
阿真的那個巴掌還猶然在耳,它極其響亮得回蕩在巷子裡,巴掌是阿真自己給自己的。那時候隹崖還沒從震驚裡緩過神,她就說以後再不能和他聯系了。
後來想去找阿真問清楚,可是她換了屋子。謝家很大,他也不敢貿然闖,再之後就是阿爹聽說自己找縣令麻煩然後震怒的事。
隹崖木呆呆地回想這些摩挲過無數遍的事情,失焦的眼睛慢慢凝聚。他的視野裡卡依目光溫柔地看着犀木,犀木肩膀寬闊但粗壯的手臂上留了一個泥手印,兩個人依偎在一起。
陽光曬的隹崖的臉發燙,汗珠從皮膚上滲出來又彙聚成一線,這就如同他對這件事無數個猜測。最後他推測阿真離開自己是因為兩人情事被陸笙撞破。
她是縣令夫人阿真不敢對她怎樣,但她還對阿真懷有殺心,所以說來說去都是這個陸笙的錯!
之前在縣城自己沒有機會,如今可由不得她。
不絕的憤怒叫隹崖雙手緊握,越來越緊,血肉碾成一團。
不留神,他手裡的魚就沒了頭,血肉模糊。低頭看看,隹崖覺得有點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