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吾撿起岸邊的石塊,對着水面有氣泡的地方扔過去,噗通的聲音偶爾會驚起周圍剛浮上來的魚。于是它們急促得擺尾,但從岸邊過去隻有搖晃的漣漪在描述水下的遭遇。
“桐吾。”
有人在背後叫自己,轉身看去發現是卡鈴,他知道卡鈴會來,但不知道已經來了。
桐吾臉上露出些驚喜的神情,宿醉的感覺消退不少,人開始逐漸恢複清明。
“卡鈴,你們來了!我等你們等得好苦,待會兒和其他阿克還有事要商量,到時你必須幫幫我。”
卡鈴雙手懷抱胸前,也撿起一塊石子,她的身體微微向後仰去,然後小跑幾步,小石塊如同被北邊來的強風吹去一樣,飄啊飄啊,飄到了遙遠處。
好久以後視線裡的那顆石頭才“噗通”一聲落到水面,雖然聲音每次都是自己補的,因為太遠根本聽不到。
桐吾看她不說話,知道她是有點不開心。
“去打礦場的事情決定得比較倉促,我怕準備不及連累你們受傷所以沒帶你們,也沒和你們說,說了你肯定要去。”
“那你叫我來是為幫你在跟其他阿克商量事的時候争嘴的?”卡鈴信桐吾說的。
桐吾搖頭,但陸笙也在這回事不知怎麼的,他很想隐瞞下來。
曾經在走镖路上,他聽過陸笙講過個故事,說是有一個擁有千山萬川的君王,他喜歡一個美人,于是打造了金做的屋子将她藏起來。
自己現在是大阿克了,雖然沒有千山也沒有萬川,但是他也可以為陸笙做一個屋子,全黑寨最美麗的屋子。
卡鈴看他眼神閃爍知道他有事瞞着自己,這樣的隐瞞她覺得像猜忌與背叛的前兆,于是轉身準備離開。
桐吾立刻叫住她:“卡鈴,叫你來是因為礦場這件事辦好了,辦得很成功,是想請你也一起慶祝!至于争嘴,是因為……陸笙。”
“陸笙?!”卡鈴心情忽然惡化,她覺得有點聽不下去,難道是桐吾不叫自己反倒帶着陸笙麼?
不,不會的。卡鈴深呼吸将這種惡念逼退,她可以控制自己。
桐吾知道這事有點說不清了,但有陸笙也不是最關鍵的,完整地說完卡鈴一定能明白。
“其實不隻是陸笙,還有那個縣令也在,縣令中了蛇毒性命差點丢在礦場裡,還好有人給他服藥,不然就已經死透。這縣令差點死這件事讓……”
桐吾完完整整地将整件事說一遍,說到最後講到所謂商量的事,這件事是殺掉三個人還是放他們回去。
卡鈴聽完眉頭比剛才還要緊。
桐吾昨日就因為這件事把自己喝斷片了,不管如何陸笙他肯定會保下來,那個縣令和侍衛就不一定了。
但殺了他們兩個,陸笙會留下嗎?
她會像自己恨隹氏一樣自己嗎?
桐吾不敢确定,他一直猜不出陸笙求的是什麼,有時候她好像什麼都不要,有時候你動她一根頭發都要跟你拼命。
可沒辦法,他還是愛陸笙,見識過她揚眉時的狡黠與低落時的喟歎時桐吾就知道,他愛上了陸笙。
有人說男人的天性是馴服不可馴服,那麼陸笙就激發了自己的天性,因為無法馴服所以格外着迷。桐吾想起那天在青崖絕壁時她的表情,明明很脆弱,眼皮低低地垂下,眉毛順從地勾勒她的眼眶。那時候你如何能不憐愛她?
可這樣的她竟然不需要憐愛,眼睛明亮地要看天地的一切。桐吾的直覺告訴他陸笙是可憐的,隻是目光無法看透,手也沒有辦法伸過去。
她是如此抗拒。
就像,就像你無法留下的一縷風。
“這件事确實難,那麼大阿克你心裡的答案是什麼?”卡鈴忽然正色,她直視桐吾的眼睛問他。
桐吾搖頭說自己還沒有答案。
“您已經是大阿克了,您不能沒有答案。”卡鈴下了什麼決心似得要逼迫他去做一個決定。
“卡鈴,我們是從小的朋友,我隻是告訴你我的真心話。”
“可你更是大阿克,沒有時間留給你這樣思考。今天如此,以後如此,你成為大阿克以後的五年十年更是如此。桐吾,你才當上大阿克就失了雄心産生退意了嗎?那你為什麼要當大阿克?”
卡鈴的話十分不留情面,但是桐吾挑不出毛病。
“真的沒有辦法了麼?”桐吾面上有些哀色。
“桐吾,不要讓黑寨的大家對你失望。”卡鈴雖然這樣說,但眼神中難以掩飾自己神色。
她對桐吾是失望的,從陸笙來的那天就失望,不是因為他失去了部分信念,而是有了對比,就像向遠眺望,那最高大的樹總是最明顯,陸笙就是那最高大的樹木。
卡鈴現在明白,不是時間沒有在陸笙的靈魂裡留下印記,而是她的頑強地能夠對抗許多事情,因為她不肯退讓所以沒有變化。
這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畢竟她的人生也并不順利。
可是她是黑寨土人,所以陸笙不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