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她居然把自己的帕子都拿出來。要知道姐姐最愛幹淨,也最不喜歡别人動她的東西,她的物品通常隻給自己用。以前年紀小,還要去搶惹她生氣厭惡,現在拿着有些百感交集。
“姐姐,若我說想與你同去,你能不能帶我走?”
謝栖真雖然不知道靈琅在上京到底做什麼,但是看她的衣着那份差事和活計肯定不會太差。而且,或許去了上京她有新的機會呢?
隻是一久便要露餡了吧,她立刻懊悔起來。
說到此處時她們正到自己的書房,可書房裡亂得一塌糊塗,還好水迹擦幹了,否則簡直不堪入目。
謝栖真還沒等到靈琅的回答,自己竄進去,然後把門“砰”地一關。
“姐姐,你等我一會兒子,我今天正要整理我這些書呢,看起來亂得很,馬上,馬上就好。”謝栖真逃也似得進去,語氣中透着慌亂。
靈琅在門口應她說好,人背對着門在想事,與謝栖真初見她看上去與之前差異并不大,人較從前更美豔一些,心思略重,隻是可惜……
她一翻手,手心多出另一枚木環,新的。
這是謝卉真不久前給自己寫的。遇見她時已是開蒙先生,教字授韻。她與自己匆匆一别沒有太多話,也沒有說起謝栖真,隻是像萍水相逢還算投緣的過客,三四句加寫的一行墨迹就算是對過去的全部回音。
看來發生了很多事,靈琅收起木環,臉上自始至終沒有太多的表情。
她一如既往地平淡,仿佛隻是一些極輕,輕于鴻毛的平常事。
不久後門“吱呀”一聲被打開,靈琅進去環顧便看出來謝栖真并不擅自做家務,東西隻是粗糙地疊放在一起,有些卷子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卷好。
靈琅抽出一卷,上面是些儒家經文。
“怎麼想看這些了?”靈琅與她一起坐下,指腹按壓褶皺,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撫平紙上痕迹。
謝栖真抱怨:“阿耶覺得我長大了應當嫁人,他想叫我嫁給州府的長官做妾,又說我讀書少所以搬來了這許多的書叫我讀。姐姐你評理,我讀了這些做什麼呢?難道能做官麼,我又不能行卷去考科舉……”
面對靈琅的時候她一瞬間又轉回從前,畢竟她隻待三天,就當放松一段時,這半年實在疲憊,上下起落得叫她不想清醒。
當然她心裡也希望能回去的,回到很久之前去。
有時候早上醒來不明白長大以後事情就成了這樣,好像隻是想多得到一些,就像小時候和謝卉真争靈琅姐姐的誇獎。
“怪不得你要與我出去呢,原來是要逃婚。之前我還以為你們姐妹倆會插手家裡的生意。”靈琅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謝栖真。
謝栖真有一種被老師發現自己水平不過如此的尴尬。
“其實……其實阿真努力過的,但是抵不過我阿耶不認,甯可努力五年生個兒子不肯讓我學些經商的本事。”謝栖真把幾句真話抛出來,心裡還存了三分希望,要是靈琅願意出手一定萬事可破。
但她隻是含笑不語。
她再說話時講:“你阿耶沒有把親事定給縣令的打算麼?州府是不是太遠。”
“也定過,可惜那個縣令不長眼,看不上我,娶了一個镖師。”謝栖真一提到陸笙相關的事語氣不由惡了幾分。
“那镖師忒可惡,不知道是不是以前就怨恨我們家。自從當上縣令夫人以後幾次三番為難于我,實不相瞞姐姐,卉真已經被那個镖師逼走。”
“為何?”靈琅的表情因為這件事有了些變化,謝栖真看了有點嫉妒。
“那個縣令據說是什麼上京的崔氏子弟,阿耶覺得卉真能攀這門親事,便寫信與那縣令,誰知那個賤人不知使的什麼手段搶先一步,後來大約是得知了什麼,處處給卉真使絆子。”
靈琅的眉毛皺起來,謝栖真這個話編造得實在漏洞百出。自己之前的教學有這麼差勁麼?這段瞎話也編不圓。
“那镖師是新來的還是……”
“就是那個西域男人撿來的雜種。”謝栖真惱怒地說,說完又覺得不合适,幹咳幾聲補充:“不知道姐姐還記不記得,她叫陸笙。”
謝栖真看靈琅的表情,大約是不記得,不過是一面之緣。
呸,一面之孽才對!
“姐姐,你在就好了,可不會讓她這麼欺負我!”謝栖真給靈琅沏了一杯茶,又對外面的婢子吩咐一聲,叫她們拿一些鮮桃和嶺南荔枝煎過來。
“我自然是要相幫,為你主持個公道。當初若非你與卉真接濟我,我也斷無可能回上京,你們都是我的恩人。”
有了靈琅這句話謝栖真放心了,可惜那賤人還沒回來,否則她還要煽風點火,可要她吃吃教訓。
兩個人又撿些當年事如今事作對比,靈琅聽得多,說得少。謝栖真像是要把這些年的憤懑與怨恨都說盡,添油加醋委屈作底說得哭了好幾回。
說完她覺得舒暢,原來還是得找個說話的伴兒,比吃藥都好使。再加上靈姐姐的應允,那心口疼的毛病似要不治而愈。
話正密,天邊傳來一陣悶雷。
謝栖真支着下巴問靈琅:“要下雨了,晚上姐姐住我這嗎?”
分别多年她有很多話,從前的自己好像隻能在靈琅面前才能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