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繼續吃馄饨吧。”陸笙拿嘴唇碰一碰馄饨,它不再那麼燙了,腹内饑餓又上湧,再顧不得什麼西洲曲東洲曲。
吃完崔息準備結賬,店娘子卻免了他們的店錢,她輕聲說:“明府大恩沒齒難忘,今天這一碗馄饨就算民女略報此恩情,請明府一定賞光!”
“阿娘,嗚嗚……我要吃蓮子,你還沒有給我買嗚嗚……”
忽然,一個像奶團子似得孩子跑出來。
陸笙覺得她黏在店主人的腿上跟小熊軟糖一樣。
“明府、夫人見笑。”店娘子有些無奈,想要将孩子與自己的裙子分開。
陸笙這時候提一提衣擺蹲下,從袖袋中拿出兩個人剛剝的蓮子。
“來,拿衣服兜,可多了。”陸笙笑眯眯地對孩子說。
“這怎麼好使得……”店主人站在那有些無措。
崔息告訴她無妨,那賣挑擔賣蓮花的就在他們回去的路上,店主人既然走不開,那就請賞光吃些自己夫人剝的。
“謝謝好看的郎君和娘子。”奶團子小小的一個,帶着淚花輕聲說。
陸笙趁機戳一戳她的臉,嘿嘿笑一笑。
小孩也伸手戳一戳陸笙的臉,也對她笑。
“這蓮子撥開裡面的心是苦的,要是不愛吃記得吐掉。”陸笙站起來拍拍小孩兒的頭叮囑。
走出馄饨店的時候崔息問:“你這麼喜歡小孩?”
“這叫不怕小孩欺負我,不是喜歡。”陸笙思忖片刻,又拿出她的“歪理”。
“哦對,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說過,我不能生育。”陸笙發現自己當時還漏說了一件事。
崔息一手持蓮花,一手緊緊握住她,力道越來越重,都讓陸笙覺得痛。
“陸笙,我不是那樣的人!”
崔息的眼神極其認真,眼底還燒着一層火,好像忍耐着幾分怒氣。
“原來古人說的美人宜笑宜嗔是有道理的。”陸笙語氣輕飄飄的,弄得崔息一下沒了脾氣,自己總是戳不破陸笙那股混不吝的勁。
“情人眼裡出西施罷了。”
崔息是打比方,陸笙卻笑,問他:“若要配西施,我應當是滿樓紅袖招的風流公子還是克己守真的端方君子?”
以為他會露出什麼斜眼無語的表情,誰知道崔息在認真思考,隻是最後的結果卻是:“都可以。”
“都可以?”
“反正隻是看表象,若問真底色,還是巍然不動的山石。”
“我曾聽古人言山是漫長歲月裡變化極其緩慢的波浪[1],若雲塵認識我再久一些就知道我是……”
陸笙想給自己下個判斷,但話推到這裡卻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隻是這樣走了過來了
“算了,就當我也是波浪吧。”
崔息并不能聽懂這段話,陸笙知道的,但他開口卻叫陸笙心軟,仙人點石成金,他點自己這顆頑石成暮色裡的金波。
他說:“波浪大約指形态,可石之堅還是不會變化的。”
“真不愧是探花,是不是在雲塵身邊越久就能聽到越多的誇獎?還不重樣。”陸笙脫開食指,在他手心輕輕摩挲幾下。
“那誇到夫人心裡了麼?”
他眼眸深邃幾乎要将人吞沒,他眼中才是滾滾紅塵濤濤海潮啊……
“不,陸笙。”崔息自我糾正。
“無妨,偶爾喊幾句也很好聽。”陸笙不自覺被他眼底的欲望蠱惑,看到崔息的索求竟然覺得愉快。
“夫人。”他忽然靠過來,唇齒壓過的熱氣落在陸笙的耳邊。
陸笙的身體微微發僵,吃完馄饨尚且熱着的身體經這一聲催化成臉上的雲霞,好在燈火輝煌,減去了三分紅。
“衣服上有一片落葉。”崔息拍拍她的肩膀。
陸笙打了自己腦門一下,為自己腦補過度而尴尬。
可是走過窄巷時他忽然壓過來,手臂緊緊箍住她的腰,花瓣微涼貼在陸笙的面頰。
“能不能……賞我一吻?”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若我說不行呢?”陸笙眼底滿是戲弄的神色。
崔息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張合一下,他也覺得無比唐突。隻是夜色缱绻落在這一段窄巷,頭和尾為明光所照,走無光之地進去就像走入秘密,心底的欲望根本管教不及,它們悄悄溜出來縛住了他的神智。
看崔息微微别過臉,手上力道也要松懈的時候陸笙輕輕吻他唇角。
但松懈的力道驟然激增,他不知哪裡得來一枚蓮子,别過頭咬在齒間。
陸笙微微仰首吃了蓮子尖。
“蓮心苦澀,我們早些回去。”
崔息松開懷抱,牽着她走,不多久身後傳來其他人的聲音。看他故作鎮定陸笙簡直想笑,明明還沒有去碼頭,怎麼就回家了?
“雲塵,往這個方向到不了家,是去食肆的。”陸笙不留情戳破,想看看他會有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