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附近的市集比吃馄饨那條街還要熱鬧些,多是些客棧與食店,還有簡單搭建的貨倉。
這個時間碼頭做搬運的工人會出來吃些飯菜,人最多的竟然是自己幾個月之前開的笙記食肆。
好些人是來買薄荷飲的,陸笙還發現他們大多都自己帶了個葫蘆來。
嘈雜聲中陸笙聽見店員在吆喝:“薄荷飲來嘞!各位客官排隊哈,鬧事者可是老規矩!”
陸笙問前面的一位大哥:“前面的這位郎君,請問那店裡說的是什麼老規矩?”
那大哥轉過頭來,眉毛粗黑,面孔曬得有如銅色。
“第一次來吧?老規矩就是鬧事的要被叉出去,以後給錢也不賣他東西吃!”
陸笙摸一下鼻子,這個規矩倒是霸氣。
于是她又問:“若有身強力壯的鬧事該如何是好,我瞧大夥都是有些力氣的,難不成由是大夥去幫忙趕人?”
這景象,陸笙有點想象不出來,而且容易出事。
“哪要我們,食肆裡有幾個好手呢!聽說這家鋪子也不一般,是縣令夫人開的。不過,我說這縣令夫人真是……”
陸笙以為他有什麼要抱怨的,肅面傾聽。
誰知大哥說:“你說她怎麼不能把這邊的店多盤下來一些,排隊還是累!”
“那看來這家食肆不錯啊!”
“可不麼?舍得放油、下鹽,我們舍力氣的人就得吃這樣的,吃了有勁!好了好了快到我了,不說了!”大哥巴巴望着準備專心排隊,對陸笙擺擺手不想再聊。
馬上就到他的時候,大哥又想起來一件事,轉過身想對剛才問自己的年輕娘子也囑咐幾句,卻尋不見那位娘子的身影。
“我就說得多開兩家。”大哥喃喃,轉過臉正好輪到自己,他趕緊一手一個葫蘆遞出去。
陸笙這個時候已經走到隊伍最後面,她覺得大哥的話是有些道理,再看看左右兩邊已經貼上封條的謝、隹兩家鋪子,既然他們不開了,那不如自己開?
頭還是有點疼,算了,先排着隊吧,等自己狀态完全恢複再說。
反正這日子缺了誰照樣轉不是,惜身也是必要的。
“夫人?”
她準備離開此地去市監找崔息時聽到個熟悉的聲音,是阿靈。
“真的是夫人!”阿靈跑過來拉着陸笙的手,圍着她轉了好幾圈。
陸笙問她阿婆近況,又順道考了考了她對自己留下菜譜的熟悉程度。
這些阿靈都流利地回答出來,甚至還讨教了幾個發酵的問題,看得出她是認真在學的。
“刀工我也練了的,現在樹上的鮮果吃不完我就拿那些來練手,全部咔咔咔這麼切成段和絲然後再拿去給雞鴨吃,還包攬了隔壁喂豬的活兒,這個活能切東西!”她拿右手作刀對着陸笙比劃幾下。
說完她把眼角的淚花抹去,小心翼翼地問陸笙:“阿靈能永遠給娘子做廚娘麼?”
陸笙驚訝問為什麼。
阿靈并沒有理由,她隻說:“我就是想跟着娘子。對了,娘子是要去找人吧,阿靈不耽誤你了!”
這些日子在外她也學了些察言觀色的本事,并且還得了句生意經,就是在店裡聽的。
是一個錦繡華服的人的說的話,那天他正教訓自己手下。
他說做生意除了貨要硬還看你人靈不靈,要是把客人的心思琢磨透,那你不就知道人家愛往何處掏錢了麼?
聽兩個人對話,似乎是什麼青州來的吳姓商人。男子年紀并不大,約莫與夫人相仿,但話語之間透着老練。
陸笙微微颔首,注視着她步伐輕快地往店裡走,看着看着不由展顔,阿靈好像比之前成熟一些,又見她似乎與常來的幾位搬運客熟,一過去就熱熱鬧鬧地打了招呼。
站在人群與燈火之外,陸笙像一片朦胧的影子。
“陸笙。”
崔息忍不住叫一聲她的名,怕她随風飄走。
陸笙轉過頭來朝自己方向走了幾步,燈火總算是照亮了她,不再那麼薄似秋葉。
“事情都處理完了?”
“算是暫告一段落,若……”崔息看她眉宇之間帶着三份疑惑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從頭為陸笙解釋。
這次他被秦厭忽然找過去是處理一樁外來商販與本地賣家的糾紛,但那商販來頭不小,是青州吳氏,所以直接找來了縣令處理。
“秦厭正與市監一起吃飯,知道這事可輕可重,便喊了我去。”
陸笙莞爾,秦厭這一趟也沒白受罪,人稍微穩重一些。
“秦厭怎麼會與市監在一起吃飯,難道是……”
“為他想的那蠶桑大業。”
兩人會心一笑,陸笙主動去牽崔息的手,用她自己的食指輕輕勾住他虎口處,留他停頓一瞬,然後趁機與他十指相扣。
天氣有些熱,崔息卻一貫的冷手,體溫交換正舒适。
“不好,我忘買薄荷飲了。”陸笙拍拍自己的前額。
崔息湊過來對她說:“不妨事,市監剛送了我一葫蘆。”
他“喏”的一聲拿出葫蘆遞給陸笙,但待她伸出手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