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男人回以羞澀一笑,聲音聽起來柔婉多情。這不是子涵自己的聲音!
更像是一個旁觀者,子涵依舊無法自主行動,可偏偏又能感同身受地沉浸在這場新婚的喜悅中。她緩緩擡眸,用溫柔的目光注視着身邊人。
她看見身邊坐着的男人面容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竟然慢慢幻化成與李狗蛋七八分相似的模樣,一身大紅色喜袍襯得他唇紅齒白,姿容更甚。
她很想出聲問問他是不是李狗蛋,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男人亦溫柔地回望,一隻手捧住她的臉,輕輕撫摸了許久說道:“思雨,從今天開始,就可以慢慢停藥了,相信不久後你的臉就能恢複如初。”
思雨?自己竟然變成了老婆婆口中的思雨?子涵驚駭不已。
思雨點點頭,說了一聲“好”,走到桌前倒了兩杯喜酒,一杯遞給男人,一杯自己握在右手,主動勾住男人的手,與他一同飲下交杯酒。這杯喜酒入口清冽,飲後回甘,子涵也跟着回味。
思雨再次為兩人各自添上一杯酒,男人痛快飲下,薄唇上挂着淡淡一層酒漬,平添幾分風流。
她含羞帶怯,“夫君親手釀制的酒,滋味真是不錯。再飲一杯,咱們就安置吧。”
男人擁她入懷,在她耳邊說道:“今日人困馬乏,想必娘子也累了,不如早些洗漱睡了吧。”
他身上帶有一絲清新微苦的草木香氣,淡淡掃過鼻腔。
半夜裡,外面淅淅瀝瀝地開始下雨,思雨覺淺,睜眼轉醒。她躺在男人結實的懷裡,伸出一根手指,自上而下摹畫他的鼻梁、唇峰。
今天是她與周家二郎的大喜日子,可兩人卻并未圓房,她并沒有感到失落,能順利嫁給心悅之人,她已心滿意足。
起身随意披了件衣裳,她端起一盞燭台,走到梳妝台前。聽夫君說,這妝台還是婆婆特地請村裡木匠趕制的,家裡雖然清貧,有這份心意,便讓她感動不已。
她在妝台前坐了下來,鏡子裡照映出子涵自己的臉,也是七八分像,也許等她再成熟些,就是這個模樣吧!
思雨側過頭去,對着鏡子端詳了一會兒自己臉上觸目驚心的黑瘡。哪個女子不愛惜自己的容貌呢?可這一點點的苦,她願意吃。多虧了二郎的好主意。
子涵的自我意識越來越模糊,她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燕歡閣。
她原本是燕歡閣的姑娘,偶然在賭場遇見與護衛發生沖突的周家二郎。
來賭場的能是什麼好人?她本不拿正眼看他,在解除了誤會後,她深深淪陷,他亦是如此。她向往着和二郎一起去山水間,看看那些紅花綠柳。
于是有一天,她主動提出讓他娶了自己。可周郎隻是個普通的藥材小販,囊中羞澀,哪裡付得起高昂的贖身費?
就在她主動想要放棄的時候,周郎又找到她,悄悄給了她一份藥。自從用了周郎給的藥,她的身上、臉上果然開始生出大片令人嫌惡的黑瘡。為了給她醫治,閣主命人找來好幾個郎中,治療半年,卻一點不見起色。
失去耐心的閣主将她趕到下房居住,沒了錦衣玉食,她倒樂得清淨。
挑了個時機,她主動走到前門去招呼客人,在接連吓走好幾個老主顧後,閣主嫌棄地要将她趕走,周郎便假裝不經意間買下了思雨。
獲得自由那天,男人牽着她的手走了好遠,可是思雨卻一點也不覺得累,第一次跨出閣門,她覺得什麼都新鮮。
他在路邊攤為她買了一隻白玉镯,成色一般,她卻喜歡得要命,戴上後就不肯再摘下來了。
回家裡見到婆婆,此時她看上去還不算太老,花白的鬓邊也隻有寥寥幾根銀絲。
周家貧困,兄弟二人皆由婆婆一人拉扯長大。二郎自小聰穎,跟着村裡老郎中學過幾年醫,後來老郎中去世,周郎便開始自學草藥之術,做了草藥商販。
他自己一向省吃儉用,按理說也能攢下一些銀錢,可惜周家大郎卻是個好賭的,二郎掙下的錢悉數交給婆婆後,遊手好閑的大郎就軟磨硬泡地找婆婆要錢,所以這麼多年,家裡的經濟狀況也沒有太大起色。
思雨對此毫不嫌棄。她自小無父無母,況且周家婆婆待她體貼入微,她是心甘情願嫁入這個家的。
周家大郎十日有九日不在家中,成天不是泡在賭坊就是妓院。某一天,他醉醺醺地回到家中,突然發現家裡多了個臉上長瘡的醜女人。
原本屬于周家兩兄弟的房間,沒了他的位置。周家大郎大吵大鬧,砸了家裡的鍋碗瓢盆。
婆婆年紀大了,做不了什麼,在一旁急得直跺腳,又哭又罵,“小畜生,小畜生,你做什麼?”
思雨摸不清狀況,隻體貼地幫婆婆擦幹眼淚,帶婆婆出門去山上轉轉,換個心情。
兩人在半山腰遇見出門采藥正要歸家的二郎。她沒有提剛才不愉快的事,三個人在山上采了些野菜野果,有說有笑地一起回家。
回家見到滿地狼藉,二郎隻是很平靜地一個人将摔壞的東西收拾幹淨。
事後,看着躺在新房裡憨憨大睡,一身酒氣的大哥,他無奈地對思雨說:“委屈你了娘子,我想辦法再籌些錢,過些日子請人擴建一間青磚做的新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