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找尋子涵未果,隻好提着燈先返回邀月樓,見到一個素衣男子急匆匆地從自己身後超越過去,發現他走去的方向竟然是自己的住處。
想起小安樂還在獨自在屋裡,海棠急急忙忙小跑追上去。
“仙長,敢問你是何人,這裡是我的住處,還請仙長不要亂闖。”
秋翠岚腳步不停歇,神色凜然,“我是翠花的師尊,她現在情況很危急,我要去救治她。”
“翠花回來了?”又聽他說她身受重傷,海棠先喜後驚,一顆心上上下下不得安甯,趕緊跟在秋翠岚後面小跑回去。
等海棠推門而入時,隻看見秋翠岚一片衣角匆匆自樓道飄過,他已然登上了二樓。
瞥見小安樂睡得正香,她揪着的心稍微放松一些,趕緊提着裙角,小心踩着樓梯上了二樓。
“天呐。”海棠看着床上渾身血污的人,心驚不已,“怎會如此?”
她在床邊愣住,看着秋翠岚淡定用一把銀色剪刀一點點小心翼翼剪開子涵的衣裳。
“我去打熱水來。”海棠反應過來,趕緊轉身下樓捧着一盆幹淨的熱水上去。
“把這個放進熱水裡化開。”秋翠岚将一包白色藥粉扔給她,神色凝重地低頭繼續小心剪她的衣裳。
海棠照做,用幹淨的紗布将藥粉在熱水裡攪開。
樓下小安樂驚醒過來,發現身邊空無一人,看不見娘親,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聽見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海棠剛剛稍微放下的心又突突地跳個不停,一面擔心着子涵的傷勢,一面又憂心着孩子。
她擰了沾了藥水的紗布,走到床前,這才仔細看到她身上的傷,臉頰上、手臂上還有背脊上那又深又長的刀口,拿着帕子的手都在發抖。
為了看清她身上到底受了多少傷,秋翠岚從領口一小片一小片将她身上衣衫盡數剪掉,隻剩下一些細碎的布料被凝固住的血液黏在皮膚傷口一起,不敢硬生生扯下。
“你的孩子在哭。”秋翠岚擡頭看一眼海棠,從她哆嗦着的手裡拿走沾了藥水的紗布,嗓音溫和,“放心,這裡交給我,她不會有事的。”
“她,她的臉,女孩子家家的毀了容,以後可怎麼是好?”海棠最在意容貌,她由己及人,盯着子涵臉頰上那道觸目驚心的刀傷,咬着嘴唇哭出來。
“先保住性命要緊。”
秋翠岚的衣袖早已經高高束起,一隻暗含青筋的手有力抓着布,認真地,輕柔地,耐心地,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将黏在她身上的凝血擦掉,再一點點拿掉那些還未清理幹淨的碎布。
“我會盡力修好她的身體。”
樓下孩子的哭鬧聲更大了,海棠擔憂地看一眼床上的人,終于還是一扭頭下樓去抱起搖籃裡的安樂哄。
主人吩咐過不許它亂看沒穿衣服的女人。
雪人看見秋翠岚一片片剪開女人的衣服,突然反應過來,趕緊捂住眼睛。
但雪人心裡又着急,忍不住想看進展,它第一次感受到糾結的情緒,在心裡自言自語道:“女人我不準你有事!”
“男人,給我救活她,治不好,你們統統給她陪葬。”
雪人想起前些天看的話本子,突然蹦出些它自己并不十分理解的話。
雖然它不懂,但是它發現這些話被自己念出來後,一顆冰冰涼的心突然沒那麼剛才那般糾結了。
為啥不能看?而且就算看了,主人也不知道。雪人突然生出一絲叛逆,挪開捂眼的圓手,直直盯着床上的一舉一動。
擦幹淨她的身子,少女原本瑩白的身體上所有猙獰的傷口終于完全顯露出來,一目了然。
雪人看見男人又拿着一個什麼藥瓶,用手指沾了藥,一點點塗抹在女人身上翻開的血肉處。
哦,不是手指,原來是一根簽子,它又仔細瞧了瞧。
他心無雜念地在目光所及之處又細細檢查一遍她的身體,确認所有傷口都上到藥。
上完藥,秋翠岚垂眸取出一根細如牛毛的長針。比針還細小的針眼裡穿着一絲肉眼難見的細線。
他凝了些靈力在上頭,手指極穩,眼也不眨地刺入少女的傷口邊緣。
雪人看見女人的身體微微抽動了一下。
怪他粗心,秋翠岚這才想起來,趕緊施法将兩指抵在她額上,為她輸入一些有鎮定作用的靈力。
他呼吸勻長,縫合傷口的手極穩,細長的針線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穿梭。
他的手比民間最好的繡娘還要巧,一針一線将少女可怖翻開的紅色血肉一點點縫合起來。
女弟子,都是愛美的。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傷好後肌膚盡量恢複如初。
想當初少主李忌将凡間三個姑娘的屍體送回宗門時,他隻稍微看了一眼那縫合的手法就直搖頭,實在太粗糙了,很醜。可人都已經去世,要早些入土為安,總不可能再拆了重縫。
這次他終于自己用上這套手法,卻不想會使在這個叫翠花的弟子身上。
處理完傷口後,他揉了揉微酸的肩頸,再次為她渡入一些促進她自愈的靈力。
即使虛弱到這個地步,他仍察覺到她吸收了自己的靈力後,少女那強烈的求生欲。
做完這一切,他從坐着的床邊站起,再次注意到床頂上那不停閃動着的藍色紙鶴。
他很快明白這是什麼東西,這些弟子們就喜歡弄這些小玩意兒。
夜色寂靜,那光閃得實在礙眼,秋翠岚一擡手,往裡面注入一些靈力作回應。
李狗蛋手裡捏着粉色紙鶴,久久未睡,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紙鶴,不斷往裡輸入一點靈力,生怕自己睡着會錯過她的回應。
這個翠花,竟然這麼晚了還未回房!
他生出一絲帶着怒意的酸澀,拿着紙鶴翻了個身,突然眼前一亮,稍縱即逝的光亮閃了一閃。
他未察覺到那光亮與之前有何不同,終于可以安心收好紙鶴,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