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将晚上屋裡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默默在心裡組織好語言,想着等主人回來應該怎麼表達才更準确一些,想着想着太困,實在忍不住趴在瓦片上睡着了。
夜還很長,方蘭禦劍繞着宗門裡的山飛到精疲力盡,她越來越怕,于是在路過一個山崖邊上的山洞時,便将自己藏匿了進去。
她早就聽說過仙門中對罪人的刑罰,到了如今她仍想要讓自己今後能夠體面地活着。
方蘭蹲在地上,雙手抱膝,後悔沒有一刀了結了翠花,再若無其事地離開,左右不被人看到就好。
她越想越悔恨,又無法改變既定事實,心裡生出些委屈,于是将頭埋在膝蓋中哭了起來。
“姑娘為何在此哭泣啊?”一道溫潤男聲自洞内傳出,打斷了方蘭沉浸式的委屈哭泣。
她從未像這樣哭泣過,乍然被人看見醜态,趕緊擡頭快速用袖口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要強道:“我沒哭。”
“還說沒哭,你若有面鏡子,就該知道你的眼睛到底有多紅了。”
方蘭擡頭,自他白色鞋尖,玉色裙裾一路往上,黑暗中看不清男人的臉,隻能粗略看出他順滑齊腰的長發形狀。
他身上帶着馥郁的白花香,方蘭看見他的鞋尖一點點靠近自己,而後蹲了下來,“我和你一樣,也是這塵世中的傷心人罷了。”
這下方蘭終于看清了近在咫尺的男子的臉,“你是祈禳仙君?”
他臉上挂着溫潤和煦如春風般的笑意,聲音也一如之前那般溫柔,呵氣如蘭,“你叫什麼名字,為何要哭?說出來,興許我能幫幫你。”
他溫柔的陷阱一點點降低了對方的警惕,方蘭看着他那雙滿含笑意的眼,逐漸放下戒心。
她抽噎着說:“我做了錯事。”
“什麼錯事?”雲澗祈入鬓長眉微挑,眼神仍溫柔地一步步引導着她,“别怕,沒關系的,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告訴别人。”
他從袖中取出一方錦帕,試探性地伸出一隻略顯瘦削蒼白的手,見方蘭沒有退卻,便輕輕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痕。
“我,我不小心砍傷了同門師妹,怎麼辦呀?我不想被宗門懲戒,我害怕。”方蘭一股腦兒将心事盡數抖出,覺得逃避無望,哭得更兇了。
“呵。”雲澗祈突然輕笑出來,他溫潤的眼神仍然毫無變化,迎着她質疑的眼光,語氣輕松道:“我當是什麼事呢?别怕,人不是沒死麼?”
這話給了她莫大的鼓舞,進一步肯定了方蘭固執惡毒的想法,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欣喜地擡眼望着雲澗祈。
“祈禳仙君有辦法幫我?”
“自然,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難事。”雲澗祈将帕子留給她,故作姿态地站起來,轉身背對她,“我可以帶你離開龍吟山。給你換一個宗門可好?”
“真的嗎?”方蘭驚喜站起,貼着他的後背走近過去。
“但是我現在,好傷心,好寂寞,什麼也做不了,所以你能先幫幫我嗎?”
聽了他的話,方蘭遲疑着,很快,她不再糾結,顫着手一件一件解了身上的衣帶,“祈禳仙君,隻要你能幫我逃脫出去,我願意陪着你,撫慰你的寂寞。”
雲澗祈轉過身去,看着眼前脫得隻剩一件小衣的方蘭,眼中微詫一瞬,他當即又轉過頭去,溫潤的聲音帶着幾分輕微的怒意,“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在方蘭還在窘迫的時候,雲澗祈又和緩了神色,“快快把衣裳穿好。”
“你實在是誤會我了,我這顆心裡除了韻清仙子再也容不下旁人。”
“你們不是已經和離了嗎?”方蘭忍不住問。
他轉身彎腰,耐心地将她丢下的衣裳撿起再一件件往她身上披好,盯在她姣好的臉上,“她對我有一點誤會,我想找你幫忙的正是此事,很簡單。”
“我要怎麼幫你?祈禳仙君。”方蘭雖逐漸被他說服,還是想着自己的事,或許等到天一亮,自己就會被打入宗門牢獄。
“祈禳仙君,我或許幫不了你了,我做的事已經被人知道了,等到天明一定會有人來找我的麻煩。”
“不難,你幫了我的同時,我也就幫了你,很公平。”他說話的聲音溫和,低眉斂目,此刻在她眼中如慈悲的神佛。
夜色濃重,本不該是打擾人清夢的時候,方蘭忐忑着敲了敲韻清仙子居所的大門,透過軒窗見裡面果然如祈禳仙君所說,仍亮着燈。
“是誰?”韻清仙子空靈的聲音自内傳出。
“弟子方蘭這裡整理了些耀淩仙君的遺物要交給仙子。”
阿忌的遺物?韻清仙子猛地自打坐的蒲團上站起,自他走後,她好似心裡就沒着沒落的,那是一種長久的空虛感,她實在太想他。
進了内殿,方蘭恭恭敬敬捧着一個小小木盒,放在韻清仙子面前的茶桌上,自己遠遠退開。
韻清仙子把盒子打開,将裡面的物件一樣樣拿出,在燈下細瞧。這的确是阿忌小時候玩過的東西,有些連她都不知道在哪,這個新來的弟子是如何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