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剛才用肉眼去看,還是現在用識海去感受,兩個人似乎都很難處在同一個頻道。
“哦,沒什麼,我也和你一樣。”
既然她所見之處是美好的,李狗蛋也不忍告訴她自己所看到的恐怖景象,何必吓她呢。
子涵睜開了眼,再看不見剛才的蝴蝶,見李狗蛋還閉着眼,她問他為何這樣。
“沒什麼。”
她看見李狗蛋嘴角帶着一絲微笑,聽見他用溫柔的語氣,好像在哄着自己一樣說:“抓一隻蝴蝶而已。”
這個時候居然還有心情抓蝴蝶,子涵不理解他的想法,卻還是繼續坐在他身邊等他回神。
封閉了身體的五感,李狗蛋讓自己的靈識徹底沉進更深的環境中,目标被無限放大,心裡想着自己早逝的母親,他在成千上萬隻蝴蝶中發現了那一隻對自己來說最特别的蝴蝶。
輕輕地将那隻脆弱又詭異的人面蝴蝶抓住,他小心翼翼地展開了手心,看見了長在骷髅骨架上拇指蓋大小的母親的臉。
她的頭上有一朵更小的玉蘭花,那是他在母親下葬前割破自己的手,将自己的血滴在上面的一朵白色玉蘭。
他将染了自己血的花随母親的棺椁一同埋葬了。如今憑着這朵玉蘭花他竟然真的再次見到了母親。
哪怕她已經變得面目全非,可他覺得人面上一雙眼,看他的時候依舊像她活着的時候,充滿了慈愛。
那一雙眼太美了,他固執地想。
伸手将人面上别着的那朵玉蘭花摘下,李狗蛋真的見到了逝去已久的母親。
他的母親不笑的時候和他很像,如山巅冰雪,高冷地不好接近。可是她偏偏又是個面冷心熱的,沒有被病痛折磨的時候嘴角總挂着笑,一雙鳳目裡蘊着冰雪消融的春日泉流。
此刻她正挂着那種笑站在李狗蛋面前。
“娘親,孩兒好想你。”
他心頭一動,如乳燕投林撒嬌般地撲入母親的懷裡。
母親的身體沒有什麼溫度,輕飄飄的,如雲似霧,李狗蛋能感覺到她在一下下摸着自己頭。
“狗蛋,娘親也很想你呀。”
“娘,你不要走,好不好?”
發現李狗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子涵忍不住再次将意識融進環境中去。
剛開始子涵找了很久也沒能發現李狗蛋的蹤影。她突然頓悟到自己的意識可能還是沉沒得不夠深入。
她嘗試着關閉了五感,将自己超脫出身體對外界的感知,全憑意識去往更深的環境世界中去搜尋探索。
雖然這一次她還是沒在環境中找到李狗蛋,但她發現自己是真的沒入了更深層的世界。
她好像變成了豆城的天空,白雲,溪邊垂柳,子涵看到了豆城往日的景象。
金鱗坊的修士在這裡建設了華美無比的房屋瓦舍,禦劍的修士,還有衣着光鮮的妖獸,混居于此。
再後來,修士打破了這種和諧相處的模式,不再滿足現狀。更為強大的修士開始大肆抓捕妖獸,将妖獸套上特制的枷鎖,開始命令他們為自己集中開采這裡的靈植、靈礦。
外界有人開始反對這種竭澤而漁的豪奪方式,有修士集結起來成立了反四大宗門的聯合隊伍。
從那時起,修仙界便開始了長達幾十年的修士大混戰,由于修煉資源差距等多種原因,那些聯合反對四大宗門的修士們還是落敗了。
他們被關進了特制的牢籠裡。擔心反對者東山再起,四大宗門将這些鬥敗的修士施以刑罰,抹去了他們作為修士的記憶。
彼時豆城的靈氣資源幾乎已經被開采殆盡,于是四大宗門從豆城中撤離出去,将沒了記憶的修士扔進了廢棄的豆城,隻留了一個妓院當作監視豆城人動向的特殊根據點。
沒了記憶,不知來路,豆城裡的修士再也不記得修煉這件事。體格相對強健的人搶先占據了資源,成了城裡的“上等人”,而那些相對弱小便在這樣的環境下越過越差。
經曆過幾代人的生死變遷,豆城裡的怨氣越來越重,終于爆發了天災。
子涵又一次在天災中看到了思雨的結局,離了需要出賣身體的燕歡閣,等待她的卻也是被人烹而食之的命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可人心又如何能說一句不惡?
人生命運的苦難究竟該怪誰,恐怕永遠也找不到源頭。隻要人活着,怨氣就不會徹底消散。
她感受到了豆城守護神的神力正在消散,是那一日他們上山采藥未果後徹底枯竭的。
受傷的雲澗祈采補了鎮山石最後一絲靈力,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過去他們看不到的時候,神明承載了太多的怨氣,終于黑化堕鬼,開始吸收人的魂魄,釋放怨氣,讓這世間的人再少一點。
從絕望的意識中離開,子涵睜開眼睛站了起來,看見剛才還山清水秀的源泉終于還是變成了惡鬼掙紮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