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相比,陳天恩剛才耍的那些招式……
确實隻能稱為‘花架子’。
吳情将寶劍塞回劍鞘,锵的一聲刺耳摩擦,令少年霎時毛骨悚然。
“不必多問。”她又背過身去,“殺一個,自然就懂了。”
陳天恩依然被籠罩在剛才的陰影之中,他強作冷靜,可聲音仍舊止不住地微微顫栗:“師尊的意思是,比起劍招,殺意更為重要。”
“自然。你曾說要殺盡沖心法而來的邪修,可邪修究竟是怎樣一類人,你果真知曉嗎?若不抱着即便身死也要撕下對方血肉的狠戾,你真撞上他們,也隻會被瓜分得骨頭都不剩。”
女修的平靜中充斥着從裡到外的冷酷,世上有許多外冷内熱之輩,很遺憾,她不是。
“陳天恩,聽聞你不想學陰陽和合心法時,我極為欣慰。”
小修士仰起頭顱,筆直地面對從師尊口中吐露的冷漠心思。
“省得到時候有不知哪來的陰溝鼠輩把你抓住,搜尋魂魄得了心法後禍害四……當初宗主要讓你們學此心法,我便不贊成。如今你自行放棄,不失為一件造福世間的美事。”
她無情,自然也不會顧及旁人心情。
小少爺幾次握上劍柄,又幾次松開。尚未徹底長開,還殘留幾分少年稚氣的臉龐繃得極緊,心間翻騰着一股被羞辱的惱怒。
他張開嘴,幾乎要露出口中獠牙,但最終卻又閉了回去。
因為陳天恩清楚,他這位師尊并未說錯。
她雖冷漠,卻不會刻意加害、挖苦他。
若感到羞惱,那必是不幸被點中了要害,一些不願觸及的傷口被反複撕裂,薄痂堆積到台面上,叫他好生知曉自己有多麼不經激。
良藥苦口,有時候真相才最傷人。
陳天恩深吸一口氣,讓充血的腦袋緩緩冷靜下來。
師尊剛才直接拔劍的行為,就是他對此番話該有的回應。空口無憑,一切落到實處方可叫人信服。
小少爺不發一言,轉身離去。
施行露與清侶的雙修尚未結束,馮秋水在修行中的疑惑隻得去尋一直空閑的莫愁人解答。
小千金的查漏補缺之路比其他人開啟得早一些,在去别淵城前夕,馮秋水就聽從莫愁人的建議,去藏書閣借閱了與醫師有關的書籍……人體方面的。
凡人與修士雖有不同,可相對而言又沒那麼大區别。
砍下腦袋會死,刺穿心髒也會死。
釘住手掌與腳踝,挑斷手筋與腳筋……能起到控制局面效果的方法有很多,有了相關知識,飛劍術可以更靈活地運用起來。
木人到底不是真人,而拿境界相仿的同伴練習又容易出問題,于是馮秋水隻好退而求其次,請求莫前輩擔任她的練習對象……簡單來說,就是擔任射箭,腦袋上頂個蘋果站在遠處的靶子。
秋水自知這要求着實有些‘不禮貌’,好在莫愁人并不介意,反而很樂意為她提供些幫助。
他再怎麼說也是修為遠在五人之上的築基修士,馮秋水便是超常發揮使出百分之兩百的能力也傷不到他。
起初小姑娘還不太相信,然而見到自己全神貫注操控的飛劍在觸及其琵琶骨位置,猶如碰到了石頭一般叮的一聲墜落到地上,又在幾息後消失時……馮秋水再對他下手就毫無顧忌了。
等到去完别淵城,買了那柄毒匕首與那隻破鳥,馮秋水要學的東西又變多幾分。
她并非要将匕首舞得如阿豆揮刀般飒爽,但至少也得将揮、刺、擋、劈、閃等基礎的動作練得流暢順手才行。
而且□□匕首,這個‘毒’也要物色一番。
秋水是沒臉面亦沒道理向師尊外的其他長老讨要,她從藏書閣又借來練氣常見的丹藥一覽,從中了解市面上能買到的毒丹、毒草,盤算着下回去别淵城時買一些備用,也由此生出幾絲想要自行煉毒丹的念頭……
不過八字還沒一撇,着急不來,少說也得等第一次曆練結束後才有時間仔細盤算。
至于傀儡鳥麼……
自别淵回來後,馮秋水練習操控傀儡鳥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那歹人别的不提,做傀儡的手藝倒還可以。”
這傀儡鳥不需神識,以真氣催動。
它其實沒有‘視覺’,但自身能大緻感應到周邊地形,避免撞到障礙物。定下方位後就可飛去該處,再将眼中的記錄帶回來。
賈鐵心出于好奇觀摩了幾次秋水練習,心裡暗道這怎麼不是一種修真版的偵查無人機呢。
然後她又靈感迸發了一下。
“秋水,這鳥嘴和爪子都能動的吧?”
沒等主人回答,賈鐵心就先上手摸了摸傀儡鳥的這兩處,稍微發力便将喙和爪子掰開。
馮秋水這才道:“可以是可以,但要想從操縱者視野外的地方銜回什麼小東西是不可能的,必須要我目之所及,譬如抓起浮在湖面上的一片葉子、掉在深坑裡的某物之類的。”
“若我将神識附在葉片上,再由你的傀儡鳥銜至遠方……那麼期間風景我是否能直接以神識見到?”
“……試試?”
試試就逝世。
首先,不直接将神識附在傀儡鳥或其他諸如紙片、原生的葉子上,是因為由賈鐵心自己以造木訣制作的葉片,能夠讓神識更大限度地發揮作用,不把控制權直接交給她也是相同的考慮。
更何況傀儡鳥是秋水的法寶,關系再親密也不能這樣僭越。
在此前提下,木鳥依然沒能銜葉子飛得太遠。
它的活動範圍最多能達到方圓十裡左右,而附在葉子上的神識抵達方圓五裡的邊界就會失去聯系。
其次,合歡宗内的環境安全,能肆無忌憚地使用神識。
等之後到了野外或其他地方,不論修士還是妖獸,不管他們是否具備使用神識的能力,總歸都能察覺到被注視的感覺。
修士也就算了,說不定有心大的家夥會以為是錯覺,但妖獸的五感靈敏,恐怕被神識輕輕掃過就會引起警覺。
為此,賈鐵心隻好将附在葉片上的神識縮小再縮小,僅維持直徑一米的水準,能看到的東西比之前少了很多,好似半殘。
而且傀儡鳥常飛于空中,她在葉子上的神識常常隻能看到周圍的一片空氣……
實在雞肋。
可雞肋歸雞肋,她們倆再三思索後仍舊不太願意放棄這點小小的視野,畢竟這在野外說不定能起到關鍵性作用。
就這樣各自幫忙各自的修行,時間也漸漸地推移。
陳天恩一直記着卓英的承諾,心裡始終記着日子。
正巧到三個月期滿的時候,四人練完晨功,遠遠地望見了寮舍前文硯的身影。他瞧上去與之前沒有太大變化,起碼從外表瞧不出被虐待過的痕迹,隻是神情似乎有些微妙。
好像在憂慮糾結着什麼,似有踟蹰之意。
猶疑間他擡起頭,仿佛才注意到衆人都在後邊的訓練場,又踱到訓練場邊緣。
文硯不知該如何開口,陳天恩率先說道:“你和沈長老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今後你我不再有主從的身份,隻是一同拜入合歡宗門下的弟子。”
曾經的随從垂下頭顱,沉默半晌後低言。
“少……陳公子,請與我對決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