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輸了。”

醒來的陳天恩呆坐在訓練場的地面上喃喃自語，恐怕小少爺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輸給貼身小厮，無論輸在哪方面。

見小少爺一醒來就惦記着這事，賈鐵心出言安慰：“勝敗乃兵家常事。文硯劍法的确厲害，輸給他不丢人。實在不甘心，下次再赢回來就好啦。”

“嗯。你也很厲害了，下次也和我切磋切磋。”

阿豆碰了碰腰間刀柄，眼中略有幾分躍躍欲試。

剛才旁觀兩人對戰，她不斷在腦海中模拟戰局，思考着假如是自己的話要如何應對這些招式，想得竟有些熱血沸騰。奈何場中兩人皆受傷頗重，暫時不能與她對戰，而鐵心和秋水不用兵刃，打起來總歸沒有真刀真劍的爽快感。

馮秋水未說什麼，她知曉陳天恩狀況還好，就是暫時被打擊到了，自個兒就能緩過來。

陳天恩慢慢從訓練場的地面起身，感覺身上仍有隐隐不适。

他環視一圈，卻沒見到前任小厮的身影。

“要找文硯？他回師尊的洞府禀報結果了。”莫愁人在旁說道，“我就說為何文小公子的水盾術略有瑕疵，原來這些日子沈靜姝都在教他劍術。雖不識得最後那招出自哪本功法，但顯然他已基本參悟要如何使用。在練氣階段，這種劍訣的殺傷力極大，你輸給他并不奇怪。”

簡單來說——降維打擊、版本答案。

賈鐵心聽得頓時也想學點什麼劍招刀訣，然而腦袋裡及時想起文硯最後使完劍招，都不太好判斷究竟哪方戰敗的那副模樣，她覺得自己還是洗洗睡吧。

“我見文硯使完那招就支撐不住的樣子，莫非此類功法的消耗很大麼？”

莫愁人朝她颔首：“這便是卓前輩與吳情不教阿豆妹妹與陳小公子刀劍功法，隻讓你們先學架勢的原因。以你們目前的水準，就算學了也要透支真氣才能使出功法的最大威力，還不如先好好練習法術。”

他這樣一說，文硯的情況便顯得格外微妙起來。

馮秋水奇怪道：“既然如此，沈長老為何要專教文硯劍法？莫非他是萬裡無一的劍術天才麼。”

莫愁人無奈地搖頭，不是否定的意思，而是表示他也不清楚沈靜姝到底在想什麼。

“……我亦不知，隻能說沈長老應該有她自己的考量。況且我們旁人如何猜測也無用，不如等文小公子回來後當面詢問。”

說得也是。

一時間心有疑問的幾人都消停下來，該練習的練習，該打坐的繼續打坐。

陳天恩沒昏迷多久，身上的傷由莫愁人治療，又服下丹藥，之後調養個一兩日就沒問題了。

她們三人還犯不着擔心這擔心那，一哄而散地去做各自的修行。

而小少爺本人則生了個木樁子坐在原地，一邊慢慢調息，一邊在心中複盤與文硯的這場決鬥。

他回憶思索片刻，産生出一個疑問。

擡起頭，莫愁人正遠遠地注視着其餘三位同門的修煉，并未離開。陳天恩便走過去為治傷之事道謝并尋求解答。

“莫前輩，倘若我最後使出的并非藤縛術而是一道劍氣，這場對決的輸赢會如何。”

莫愁人徐徐收回遠眺的視線，目光移至近處的少年身上。

“你已經想到答案了，何必再來多問一句。”他和藹開口，“文小公子的劍法還未出類拔萃到打遍同境無敵手的水準，你若不餘遺力傾盡所有，自然能取勝。”

“……在莫前輩看來，我當時說的那句話，是否像個無知小兒在口出狂言？”

中年男修聞言哈哈一笑，樂道：“陳小少爺那段時候的‘狂言’可不少，你這樣說，我怎麼知道具體指的是哪句？”

陳天恩正要解釋，隻聞莫愁人又言。

“别人如何想是别人的事，陳小公子不必在意。它們是否為‘狂言’，隻取決于你自己怎麼想。你果真想說到做到麼？若不想，權當那時不懂事，速速忘了便是。若想，平日行事可有違背之處？又要如何才能做到？這些，比旁人想法重要得多。”

小少爺深感有理。

仔細回想自己在對決中的作為，師尊那時給他的評價極為正确。

五道劍氣去了四道，沒在重要關頭将最後的一道用盡，是因為陳天恩心覺應該要為之後狩獵妖獸留些底牌。要是在這場比鬥中把劍氣都用完，接下去要如何應對野外的妖獸？

當時基于這種心理，他選擇了藤縛術。

如今想來……實在大錯特錯。

狩獵妖獸于他而言隻是獲得修煉資源并磨煉所學的途徑之一，陳天恩的真正目标從來都僅有滅殺修士一個。

既然如此，就要每一場對戰都傾盡全力。

倘若今日的文硯乃邪修所扮，以切磋名義伺機奪取心法，那麼這最後的一道劍氣就會變成殺死自己的一劍。

陳天恩的腦海中閃過在巨浪裂隙中所見之景。

從來都跟在他身後唯命是從的随侍，眼神堅定不移到令他心驚，好似除了赢下這場決鬥以外什麼都沒有想。不考慮真氣透支後是否會損傷經脈，也不考慮身上傷勢，隻一股腦地要打赢、要戰勝對方……

或許他欠缺的，就是這股執拗。

畢竟小少爺總有退路，家中人也總囑咐他做事須安排退路。

可如今陳家皆亡，陳天恩得了退路又能如何？

已經不需要了。

兩人上午打完，文硯下午就從沈靜姝的洞府裡出來了。

他見到訓練場裡四人各占一角，本欲離開，卻被馮秋水喊住。

“文公子傷勢可還好？”她走過去詢問，“你被浴火訣所傷，接了三支火箭矢，又耗盡真氣，最近一陣以調養為主更好些。”

文硯認識馮秋水。

馮家與陳家有過往來，他曾在宴會上瞥見過馮家的四位小姐，隻不過在來到合歡宗之前沒有直接接觸過。文硯仍習慣性地要在曾經的千金面前做出恭順的下仆姿态，但想起奪還母親遺物時的種種經曆，又硬生生地把幾乎刻在骨子裡的習慣削去。

“師尊賜了我丹藥，傷勢無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