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理論上速度應該極快的石鈴羊們在賈鐵心當下的視野中仿佛被慢速播放，甚至有進入了子彈時間的感覺。

盡管箭矢與銀針的速度實際上并未改變，但她卻通過全神貫注的精細制導，讓所有攻擊全都命中。兩支烈焰箭分别攻擊兩處腿部的關節，而銀針則專門挑軟骨位置刺入，讓它們嘗到膝骨錯位的舒爽感覺。

“咩！咩——！”

石鈴羊群徹底炸成一鍋粥，此起彼伏的羊叫聲在山間回蕩。

仍有許多石鈴羊條件反射地要高高揚起蹄子，然而腿部的殘疾令這項從出生起就信手拈來的動作異常艱難。有幾隻傷勢較輕的石鈴羊意識到危險，憑借意志拖着殘軀硬是要跳下崖邊。

難得被大家寄予厚望，賈鐵心雖覺得自己不行，但真的開始做了之後當然得全力以赴。

她飛快地抽出銀針繼續攻擊其餘七隻石鈴羊，同時又在手上以連殘影都幾乎瞧不見的速度掐出第二次多重烈箭訣，射出箭矢重點打擊有逃跑動作的石鈴羊們。

烈火疾馳，将妖獸的逃生希望燃成灰燼。

賈鐵心緊繃的弦松下一半，她捏住通訊珠通知同伴們過來，自己則拿出師尊給的長劍從樹後走出，一步步靠近喪失行動力的羊群。

有的羊失去了左前腿和右後腿，而有的石鈴羊失去的是兩條前腿或後腿。

一片聽不懂的咩咩聲裡，有幾隻恰好傷都傷在後腿的石鈴羊搖搖晃晃地支撐起身子，寬大而卷起的鈴铛形耳廓蜷縮起來，顫抖着以僅剩的兩條腿背負整個身體一躍而起——

又重重地落到地面。

“嗒——”

“嗒——”

笨重的聲音經由地面傳到賈鐵心腳下。

她早就猜到會發生這種事，已提前用真氣堵住耳朵，可是這幾隻硬蹄就像跺在她心口一般沉悶、躁郁，極度引人不适。每往前走一步，心髒都像在經曆極限運動似的噗通狂跳。

咚、咚、咚……她的胸膛裡仿佛裝了一面大鼓，這群羊在上面不顧鼓面死活地蹦來蹦去。

賈鐵心本想一劍一劍地斬斷它們仍完好的膝骨以防萬一，然而她發現再往前走哪怕半步，如失控般急速跳動的心髒就要被石鈴羊的蹄子跺成肉泥，最終隻好收回長劍，仍舊以銀針刺穿膝蓋。

心神受到音波影響，她無法如剛才在樹後般專注。

銀針雖不消耗多少真氣，卻極其要求使用者的集中力，很難在心神渙散的時候操使。

所幸賈鐵心還有神識。

神識在練氣期是一條危險的捷徑，隻要不超出限度就能方便快捷地做到許多事——包括在無法集中的情況下代為操控法器。

細針對破壞膝骨的作用并不大，賈鐵心就使用兩根粗針，慢慢地将尚有餘力反抗的石鈴羊全都噤聲。

大工程剛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其餘人就趕到了。

阿豆搭上她的肩膀：“做完以後去休息會兒，剩下的交給我們。”

直到羊蹄踏地的聲音消失，賈鐵心才終于能正常喘息。

沒繼續逞強，她老老實實在一旁坐下調息。雖然真氣消耗還沒到臨界點，但精神上卻有異常的疲憊之感。一方面源于石鈴羊的聲波攻擊，另一方面，聚精會神細緻操控銀針與烈焰箭矢也帶給了賈鐵心一定的壓力。

過度使用視力之後眼眶周圍有些酸脹，她聚集真氣在手部做了刻在基因裡的眼保健操，居然還真感覺好了不少。

趕來掃尾的四人各自把喪失行動能力的石鈴羊斬殺。

馮秋水雖沒有便利的武器，卻也并未承擔較為輕松的望風職，她用匕首側着刺進石鈴羊的脖頸，以此為起點劃出圓圈，而後兩下切斷連接的骨頭，實現字面意義上的‘斬首’行動。

雖然比其餘三人慢一些，但也幫忙殺了兩隻。

見其餘人都已收拾完，小千金站起身。

“鐵心，來取血吧。”

哪裡有獸血，哪裡就有她。

賈鐵心立刻中止調息，拿出葫蘆清理現場。

待其收完血液，馮秋水才以清潔術除去剛才濺到的污漬，又拿出帕子再擦拭一遍幹幹淨淨的匕首。

将獵物全部收進儲物袋後，阿豆過來詢問賈鐵心的情況。

“還好嗎？需不需要暫時小歇。”

為防止被聽覺敏銳的石鈴羊們察覺，他們離得比較遠，并未見到賈鐵心戰鬥時的面，隻能在宰殺妖獸時通過傷口情況大緻推測一二。

“要的，但不能在這裡。”她往遠處眺望，擡手一指，“我們去那邊怎麼樣？”

賈鐵心沒有硬撐，指向峭壁上的小平台。它與周圍孤立，很适合擺下陣盤作為暫時歇腳之處。

可惜現在天色尚早，不然直接選為今晚的營地也不錯。

阿豆遠遠觀察一番，認同她挑選的位置，于是五人迅速轉移了地點，賈鐵心打坐恢複，而其餘四人則終于有時間浏覽起傀儡鳥眼中記錄的影像。

收起傀儡鳥，馮秋水半感慨半佩服地說道：“鐵心姐姐還說自己不厲害。能憑借一人之力同時擊敗十四隻同境妖獸的修士，怎麼會不厲害？”

阿豆點頭：“嗯。沒有你，這些石鈴羊很難解決。”

小少爺與文硯雖未接話，心裡也都贊同賈鐵心的厲害之處。

最初推舉她去當前鋒的時候，他們四人感情上雖覺得同伴能做到，但理性給出的判斷告訴他們——這十四隻妖獸在最好的情況下，大約也隻能留下一半左右的數量。

石鈴羊最出名的便是其過人的感知能力，身為練氣四層的妖獸，卻要有至少高出一個大境界的能力才有機會靠近它們而不被發現。

也就是說，賈鐵心當下收斂氣息與修為的能力遠遠地超出了她理論上的實力，遠遠地将衆人甩在後頭。

四人并不清楚這要歸功于她自己私底下的辛勤練習，還是宴采歸長老的化血涅槃心法本就有這種效果，反正事實就擺在面前，大家都長了眼睛。

除去令人驚異的斂息能力，賈鐵心之後的決策也可圈可點。

四人尚未據此有過交流，但心中都在想若對付這群善遁妖獸的人是自己，會如何将它們都留住。

除了阿豆可以依靠她優越的木靈根及木系法術進行控制外，陳天恩、文硯、馮秋水思索良久，都自認不具備能同時擊殺這個數量級的石鈴羊的本領。

之後他們一行人繼續往深山裡進發，沿着山嶺橫向穿行。

期間再遇到之前見過的妖獸，五人解決起來都熟練了許多，還又靠近水源挑戰了一次黑影狼。結果毫無意外地被方圓少說十幾裡範圍内的狼妖們追着跑，經曆數次鏖戰，五人幾乎都到了真氣枯竭的危險狀态。

最後靠樹紋豬幫他們擋去一劫，總算平安度過了生死關頭，後來再沒敢去招惹這幫記仇的家夥。

不過碰見石鈴羊時依然得讓賈鐵心一人收拾，這點實在沒有别的辦法。

“說來，我們要在後山待多久？”

某日夜裡，賈鐵心吃完烤蟲子後發出疑問：“卓前輩說我們自拟曆練時長，現在過去有半個月了吧？感覺都逐漸習慣在山裡白天狩獵妖獸，晚上打坐修煉的日子了。隻要注意避開特别難對付的個别妖獸，我們應該能待到丹藥全都消耗完。”

“那就待到丹藥消耗完。”陳天恩淡淡道。

“丹藥都消耗完，或者儲物袋裝不下東西了就回去。”阿豆拍闆定案，“注意丹藥的消耗，還剩五六天份量的時候就可以準備回程了，别真等到補給全都耗盡。”

合歡宗裡的傳送陣沒開，他們回宗門隻有兩種方法：一是自己走回去，二是觸發師尊給的底牌被強行傳回去。所以還得計算好回程所需的日子，額外留下足夠的丹藥以備不時之需。

賈鐵心盤點了一番，目前剩下的丹藥至少能撐兩個月。

由于這類基礎物資都是一起采買平均分配的，其他人剩餘的份和她應該相差無幾。

看來這趟曆練還遠遠未到結束的時候啊，她想。

然而，有些事真的不能亂想，不然會非常容易變成一根插在頭上的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