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到哪裡,都免不了引來注目,女的一臉嬌羞,男的則羨慕又嫉妒。
“你看看你,搞這麼一身行頭,想低調都不行。”
“怪我喽?”
顧瞻的新皮膚,是号稱“一尊”的三相尊者做的。
當時,他尋遍了元極大陸的角角落落,都沒有找到一具适合寄魂的軀體,連野豬死狗都沒有,距離一年期限越來越近,眼看就要徹底消失,還好遇見了三相。
優昙池的一株金蓮開了花,并蒂兩朵,三相用其中一朵給顧瞻塑了一具人身。
樣貌是三相畫的,顧瞻蘇醒後,也覺得太招搖了。
“色即是空。你心不淨。”三相轉着念珠,“怪隻怪我畫技一流。”
顧瞻:“......對對對,你樣樣都一流。”
他得了好友的鼎力幫助,在般若林裡靜養,恢複得很快。
路過甜糕店,陳鵲買一份:“這包給阿花,她愛吃甜食。”
她彈一指靈氣,零食袋子頓時隐形,再晃一晃手指,袋子便撲閃着“翅膀”飄向劍宗官舍。
“在京城,不能随意使用法術。”顧瞻提醒。
“呀!我大意了!”
阿花睡得正香,猛地打了個噴嚏。
屋外有響動。官舍來了貴客。她想湊熱鬧,去叫藤妖。“太子來了,要不要去看一眼?”
藤妖睡得迷迷糊糊:“來就來呗,一個人,眼睛耳朵鼻子嘴,再好看也沒有楓哥好看。”翻了個身,他清醒過來,太子,未來的國君,得去瞅一眼。
馮桦帶着官舍的弟子出門迎接。
太子坐着木質輪椅,長相清癯俊秀,舉止溫文儒雅,隻是臉色蒼白,有些憔悴。
主客在房裡寒暄。藤妖聽了幾句,感覺很無聊,就和阿花去後院練功。
“太子生來就殘疾嗎?”
“不是。我上次見他的時候,還好好的。”
“那他怎麼缺了一條腿?”
“不清楚。我都隐居一百多年了,對京城裡的事,不太了解。”阿花說,“楓哥肯定知道,黃雀估計也知道。他們讀書多。書上會寫的。”
書上确實寫了,但隻用了“不慎受傷”四個字。而且書上寫的未必是事實。
一個紙袋飄在半空,阿花伸手,袋子落在掌心。
“謝謝。”她看一眼街道上的人,“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陳鵲收回視線,對顧瞻說:“妖族的腦子,都好簡單。”
藤妖也是這樣,誰對他好,他就死心塌地對誰好,純粹又真摯。
看到阿花臉色一變,陳鵲補充:“簡單一點挺好的。”
鹿府很大,十幾座宅院連成一片,統一挂着一副匾額。有點宗族同住的意味。
玉娘住進了鹿府,但隻在一個偏僻的位置,有一處小院落。
陳鵲看不穿鹿府上方的結界,問:“你行不行?”
顧瞻伸出手:“Follow me.”
陳鵲握住顧瞻的手,手心溫涼,很舒服。兩人快速穿行。
玉娘不愧是永甯城第一美人。素顔,長發用一根竹簪挽着,衣着簡樸,卻絲毫不減她的風姿,說起話來柔聲細語,陳鵲深刻理解了什麼叫“弱柳扶風”。
玉娘遊街的那段,她在書樓裡看過。
在一塊一丈見方的木闆上釘上一百多根釘子,人穿着薄薄的一層單衣,趴在木闆上。木闆被一匹馬牽着走,繞着永甯城最長的四條巷道轉一圈,結束。
“滾釘耙”的加重版。
陳鵲想,這大概就是“為母則剛”。
飯菜好了,玉娘不停地給大家夾菜:“合胃口嗎?”“多吃一點。”
陳鵲:“夠了夠了,謝謝伯母。”
鹿苑:“夠什麼夠?在我娘面前,不用假裝斯文。”
陳鵲:“......”
吃完飯,鹿苑去廚房刷碗,陳鵲要幫忙,被攆了出來,她堅持,鹿苑就妥協了。
“你的性格随了伯母,都很堅強。”
“我的腦子,可比她清醒多了。”
鹿苑不想住在這裡。雖然待在之前的别院裡也會被人監視,好歹在郊區,離鹿政遠一點。
不過,凡事玉娘想做的,鹿苑都會順從。正如玉娘讓她喊鹿政“爹”一樣。盡管每喊一次,她都十分反胃,可還是會喊。
陳鵲不了解詳細情況。她隻知道,鹿政在故事裡,被描繪成了“情深義重”的典範,為了護住玉娘母女,曾經一度和氏族鬧翻,還生過一場大病。
“聽起來,你好像對你......”陳鵲換了個說法,“鹿大人,不太滿意。”
“他......”想到隔牆有耳,鹿苑傳聲,“他太貪了。”
“怎麼說?”
“他既不想舍棄鹿家帶給他的榮耀和财富,又放不下我娘。”
陳鵲滿臉問号。
鹿苑說:“他有選擇的機會,還不止一次。可是到最後,他博取了美名,卻留下我娘遭人唾棄。”
陳鵲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沒有接話。
鹿苑深呼吸一口氣:“我娘拎不清,總是被花言巧語蒙蔽。今天說要帶我離開,明天又說死後想和鹿政合葬,挺擰巴的。”
停頓了一會兒,她說:“有時候,我覺得她一直活在鹿政幫她贖身的那一天。反正那天的情形,我從小到大聽她講了無數遍......”
庭院裡有一棵柳樹,樹下擺着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桌上放了茶具。
玉娘泡好了茶,斟滿一杯。顧瞻接住:“謝謝。”
廚房裡傳出笑聲,玉娘說:“你們能來,我很高興。”
鹿府的茶,味道一般,顧瞻不喜歡。
玉娘說話不緊不慢:“小苑性子孤僻,又不會說話,從小沒什麼朋友。我本來還擔心她去了劍宗,一張嘴就得罪人,會受排擠,現在總算放心了。”
顧瞻想,孤不孤僻的不太清楚,不會說話,倒是真的。
玉娘問:“小苑在劍宗的表現怎麼樣?和戒律長老相處得融洽嗎?”
“伯母,我和鹿苑接觸不多,這些事,你得問黃雀。”
陳鵲撩起一滴水珠,濺在鹿苑的臉上。
“你不要太幼稚!”鹿苑也撩起一滴水珠。
陳鵲躲開:“你口嫌體正直。”
鹿苑聽不懂,也顧不上深究。兩人有來有往,玩了幾下,鹿苑叫停,陳鵲掏出一塊手絹。
鹿苑接住,擦幹了臉,說:“紅配綠,醜不拉幾。”
陳鵲搖頭:“NoNoNo,這塊布質量很好哦,耐用。”
玉娘看着廚房裡玩鬧的身影,說:“黃雀是一個好女孩兒,小苑和她交朋友,我很放心。”
顧瞻想,可我不放心!兩秒後,他又冷靜下來,陳鵲耳根子不軟,問題不大。
杯盤碗碟都洗完了,陳鵲和鹿苑去院子裡。
見樹下的兩人看着自己,陳鵲問:“怎麼了?”
顧瞻說:“伯母在誇你。”
“誇我什麼?”
“誇你人美心善,可鹽可甜,堅強又獨立,是個好女孩兒。”
玉娘:“......”
鹿苑:“什麼鹽什麼甜?你在說什麼鬼話?”
陳鵲:“暗語。這是我和他的暗語。”然後,她看到鹿苑翻了一個好大的白眼。
顧瞻不想搭理鹿苑,問陳鵲:“我們回去?”
陳鵲拜别玉娘,又抱一抱鹿苑:“有事就叫我,不要見外。”
離開鹿府,顧瞻說:“給鹿府設置結界的人,修為至少在盈海境,甚至就是無礙。剛才我把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看了一遍,沒有找到。”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放眼全城呢?”
“才看了幾處地方,靈力就消退了。”
“明天繼續看。”
“隻能這樣了。”顧瞻說,“我目前的最低戰力,到瓊立。”
“那我豈不是很快就打不過你了?”
“你練功又不是為了和我打架!”随後,顧瞻說,“你永遠都打得過我。”
永遠?陳鵲微微一怔,那可是一段很長的時間。
兩人散着步,看一看街邊的小攤,逗一逗牆角的小貓,邊走邊聊,說到開心的地方,笑一笑。
視線掃過一大片鮮紅,陳鵲問:“胡骊怎麼沒在醉葉峰上種玫瑰?”
據說,大戰後,胡骊跟随顧瞻去邙山養傷,在劍宗待了近百年。
“她自己懶得栽,我忙着練功,沒工夫搭理她。”
“你們孤男寡女待了那麼久,真就一點故事都沒有?”
書上把這部分内容一筆帶過,陳鵲認為是迫于劍宗的威勢和顧及皇妃的名聲。
“真沒有。”
陳鵲覺得不可思議。
“我一心想着提升功力,複興宗門,沒有考慮其他事,胡骊大部分時間住在後山的山洞裡,我們很少見面。”
心無雜念,隻圖大事,陳鵲肅然起敬。片刻後,她問:“你為什麼每隔十年就在醉葉峰上種一棵楓樹?”
“種習慣了。最初是師父在種,她離世後,我延續了這件事。”
提及紅葉元君,陳鵲滿懷敬意。“這個習慣很好,要繼續延續下去。”
街上很熱鬧,兩人還沒有回到官舍,就被攔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