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剛蒙蒙亮,楚馳越便聽到一陣嘈雜的響聲,睜開眼去瞧,果然見張剋正着急忙慌地穿靴。
“你,動靜能不能小點?”他扯了下嘴角,原本朦胧的眼神忽而銳利起來。
“嘿呀,楚大人您可醒了。”張剋精神頭特别大,揚聲道:“牢房裡可熱鬧了呢!我...我不跟您說了!我得趕緊走了!”
楚馳越看一眼時辰,知曉這是牢裡放飯的時候,便不攔他,隻問道:“江塵述被收的書在哪兒?”
張剋邊跑邊回話:“證物室第三排木架上,最幹淨的那包袱就是!”
說完,他人便一溜煙跑沒影了。
“呵....”聽見‘證物室’這種熟悉的詞,楚馳越微微恍惚,接着他起身理好官服,走向大殿後面的房間。
來到此處後,他依照現代化管理模式,給大牢設置了夥房,用來放犯人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還有勞動區、塔樓監視區、衛生區、放風區,形成對犯人生活上的監管和教化。
對犯人私人物品的管理自然也不能少,便有了這證物室。
打開門鎖,晨光淌進來,照在木架上,楚馳越第一眼就看見了張剋說的包袱。
它靜置在一堆烏漆嘛黑的物件裡,顯的是那樣潔淨、清淺,又有點格格不入。
仿佛隻有在那個人手中,才最為相配....楚馳越原想打開瞧瞧裡面都是什麼書,但思及自己的身份,還是收回了手。
來到牢房,他心下還糾結着一會兒的開場白,想着怎麼“以物換物”,沒想到前方居然排起了大長隊。
排隊的人有夥房廚子、掃地的、巡房的,甚至還有犬師!而隊伍盡頭,恰是七十四号江塵述所在地。
“都幹什麼呢?”楚馳越一把扯過廚子,問道。
“楚....楚大人,小的拜見楚大人.....”廚子在他淡然的示意中停止下跪,拱手回答:“我們呀都等着江神醫瞧病呢!”
“早上都看了十來個了,個個是面如菜色的進去,活蹦亂跳地出來....您别說,真神了呀!”他湊近楚馳越,擠眉弄眼的。
楚馳越聽罷,知道這是經昨夜一事,江塵述在他的地盤打出名聲了。
好啊,他威風堂堂的審死殿,倒叫這人弄成了醫館。
楚馳越眯起眼,穿過攢動的人群,剛走近還沒來得及發作,就聽前面傳來清越如泉的問話聲:
“哪裡疼?”
“背....背疼的直不起來了!”
楚馳越踱步到牢門旁,恰看到三班衙役對江塵述龇牙咧嘴的訴苦。
衙役常年在外值守,曆經風吹雨打,患上了風濕,這是楚馳越早知曉的事,但在藥品匮乏的古代,根本無法止疼,隻能由病情加重。
“待會兒會更疼。”江塵述拿起桌上的煤油燈,輕聲道。
望着他晏然自若的側臉,楚馳越抱住雙臂靠在牢門上,來了興緻。
他倒要看看,這樣簡陋的地界,江塵述要怎麼給人治風濕。
衙役也瞪大眼睛,瞅着江塵述從地上撿起木炭,用油燈把炭烤的通紅,再拿厚布裹起來,直接貼到了他肩膀上。
“啊啊啊——!!燙燙燙....!!”這一下差點沒給衙役燙暈。
但不管他怎麼叫,江塵述都不予理會,直到他的肩背冒熱氣才收手。
不消片刻,衙役痛苦的神情便有所緩和,他活動一下肩膀,喜出望外道:“好....好多了....!”
“哇,真乃神醫呐....”衆人不禁驚歎連連。
滿腹現代醫學的楚馳越當然明白,江塵述所施是簡易的艾灸熱敷法,可驅濕邪,促進血液循環,隻不過他的操作對平民百姓而言,實屬彪悍。
這種法子,他自己竟不怕燙的麼?楚馳越疑惑的想着。
“回去後,把制草烏、白芷磨成粉,加進木炭,一日烤三次。”江塵述冷清清的交代着活血驅寒的藥。
“是是....多謝神醫,多謝!”
“下一個,哪裡疼?”
見他那般專注,楚馳越的喉嚨一緊,居然有點不忍打攪,便把書放在門外,不動聲色的離開。
但就在他即将走出大牢時,身後突然傳出一陣騷動,隻聽有人痛聲叫罵道:“什麼神醫!害老子拉了一早上!老子今兒就要砸了你的飯碗!”
楚馳越劍眉緊擰,胸中烈火一蹿蹿的,行醫多年的敏銳告訴他,鐵定是有人找江塵述的麻煩。
他快步返回去,果真見一面帶瘡疤的雜役撲騰着要打江塵述,雖說是被周邊的人攔下了,可他還是趁亂掀翻了矮桌,哐當一聲,桌上帶有缺口的茶碗毫不留情的剮傷了江塵述的手腕。
鮮紅的血頓時從白淨的肌膚湧出來,刺淩淩的,像沉澱已久的胭脂,看的楚馳越腦袋裡嗡嗡作響。
江塵述倒和沒事人兒一樣,他按住傷口,口中還對雜役淡聲道:“你生的是毒瘡,自然要引毒氣下行,方能救命.....”
“扯淡....啊!楚,楚大人饒命!”
楚馳越哪管他們說什麼,上前抓過雜役的衣領,不等對方喘息分毫,就将人踢的倒飛出去,窟嗵砸在了牢門上:“滾!都給我滾——!”
何曾見過八面玲珑的楚大人發如此大的火?他腳力又猛又快,聽到雜役的骨頭發出移位的咔嚓聲,衆人紛紛白了臉,趕忙灰溜溜的離開牢房。
看他們作鳥獸散,楚馳越沖鐵門狠狠踢了一腳,算是警告,但回過頭,看見受傷流血的江塵述,他這頭暴戾的公豹子,卻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
“你....你怎麼樣了?”他側過身,眼神飄忽。
把他的慌亂看得分明,江塵述還是鎮定的模樣:“給我針和線,我能自己縫。”
楚馳越微窘地摸摸鼻子,眨眼間就拿來了針線和麻沸散。
看到裝藥粉的瓷瓶,江塵述把它推到一邊:“把它留給其他人吧。”
什麼?縫針不用麻藥?楚馳越詫異地看他穿針引線,如玉的指尖挑着針,緩緩靠近手臂。
“還要繼續看下去?”江塵述做出掀開袖子的動作。
“......!!!”楚馳越當即背過身。
打量着他的背影,江塵述不經意笑了一下,旋即他手裡的針就動了起來,像娘子刺繡般勾住白瑩瑩的肉,把割傷一絲絲攏好。
他邊縫,還邊歪着腦袋看“針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