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西塞爾又忍不住揉起了眉心，好吧。

傑克及拉蒙對分到戒指的結果顯然還是十分的滿意，兩人帶着工具很快離開了墓園，目送罷兩位同伴，特裡斯扭過頭，又看了一眼填回的墳墓，他的腦子裡此時滿是傑克方才的話語。

他的家人恨死了他……

老文斯汀信仰的其實是個邪神。

可就算是邪神，他也沒做什麼壞事，不是嗎？

腦海之中，在一個暴風雨之夜，膽戰心驚地，被疾病纏身以緻步履蹒跚的父親緊抓着手拽入教堂的畫面，與一個溫暖的午後，默默擦着眼淚，被那位高大的主教溫柔牽着手走出教堂的畫面交替浮現，特裡斯抿了抿嘴，垂下視線，那一點灰藍因此沉入了陰影。

他再度彎腰，從先前清理到一旁的一堆雜草中挑出了幾朵小花，放在了青苔遍布的墓碑上。

“幫你清理了墓地，所以拿點好處也沒關系吧。”

他嘀咕着，面向着墓碑退後了兩步，随後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兩眼一合，扭頭轉身，步伐堅定地離開了已然恢複了靜谧的墓園。

所以到底為什麼要去盜文斯汀主教的墓呢？

對此，他有着十分清醒且合理的解釋。

首先那位老主教死後，他的家人，拉法爾家族，就毫不猶豫地集體搬離了尼諾小鎮，即便有着舉家外出經商的說法，可事實上，他們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而老文斯汀所在的教堂，也于一年之後毀在了一場不知怎麼燃起的大火之中，連帶着送走了當時身處教堂内的一位牧師及兩位教徒的性命，鎮上一時傳言四起，人心惶惶，很多人因此轉向了随後搬來的太陽教會，那是，與老文斯汀所信并不相同的，太陽之神的教會，他們自然不會對那位孤獨的異教徒之墓多加管理，這便使他的墓地變得進一步冷清，以緻特裡斯他們在雜草中翻找了好一陣，才最終确認了正确的位置。

簡而言之，就是盜他的墓，基本沒人會關心。

沒有人會去巡查，沒有人會去報警，甚至棺木上通常會附着的警告，都可能因為缺少相應的神靈注視而失去效力——雖然自己倒黴地劃傷了手，但他并不認為那和警告有關。

或許，稱為「代價」更好？

他随意地瞥了一眼灰白的手杖，确認其仍在散發着淡淡薄光。

比起兩枚濃重黑氣與微弱白光交雜的戒指，手杖的光輝即使也不強烈，卻純淨許多，這就意味特裡斯不需花費太多金錢就能讓人把它洗得幹幹淨淨再轉賣出去，換做更多的旅費。

沒錯，旅費。

特裡斯仰臉望向夜空，暗暗歎了口氣，這破地方，他實在待不下去了！

他需要旅費，他需要錢，他需要盡快離開。

特意避開城鎮街道，避開仍有燈火搖曳的教堂，貼近樹林，繞行了一段遠路，他才最終回到了獨居的小木屋，父親過世以後，這座本就陳舊的木屋更顯破敗，仿佛伸手一推就會使其轟然倒塌一般，但特裡斯還是大大咧咧地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接着向後擡腳，将門踹了回去。

不大的木屋内，隻有一間同時容納了廚房和餐桌的廳室和一個作為卧室的小小隔間，工具農具，衣服鞋帽，或有用或根本沒用的瓶瓶罐罐高低木櫃曾經堆放于屋内各處，使整個狹小的空間顯得更為擁擠，但在特裡斯做出了離開的決定之後，它們就一點點的消失了，眼下廳室之中，隻有一張矮桌，兩張四足的木椅，和一張老舊的搖椅，而三天前，他們三人也就是在這裡，做出了挖掘老文斯汀墓地的決定。

“唉……”

點起桌上油燈，特裡斯便歎着氣，癱坐在了桌旁那張嘎吱作響的搖椅上，一邊輕輕地搖晃，一邊在心底對當前的狀況進行總結。

能賣的基本都賣了，能用的工具，也都讓傑克他們拿走了，自己已經整理好了所需的衣物，裝進了那個斥巨資購買的二手皮箱中，今晚先休息休息，明天……明天去集市上看看，希望能直接将那把手杖賣出去，直接拿到金币，買一張車票。

耳邊似乎隐約響起了火車嗚嗚的長鳴，眼前似乎模糊騰起了雲與雪一般的白煙，廣闊的農田露出而又隐去，直到再也沒有出現，特裡斯閉着眼，嘴角含笑，又默默遐想了許久，才慢騰騰地睜眼坐起，将灰白手杖橫着拿在手中，開始仔細檢查。

“希望你受到了足夠的影響……”

他嘟囔着，小聲祈禱道。

神賜物。

神靈賜予最忠誠信者的禮物，具有超凡的能力，卻也十分的危險，不但需要持有者是對應的信仰者，也必須在教會中達到一定序列等級才能安全持有，但與其放在一處，并受其影響，産生了奇異變化的其他物件，使用限制卻少很多，能被低階甚至其他信仰的人持有，作為一件具有神奇功能的道具使用，比如太陽教會的傳教士們都會持有的，能使過路人不自覺扭頭瞧上他們一眼的「凝視之眼」吊墜。

嗯，那的确很神奇。

每每回想，特裡斯就按耐不住由衷感慨。

但可惜的是，那個吊墜上附着的神奇功能隻會生效3秒，需要提前注視目标，并且需要目标在大概10米的範圍之内，而且最麻煩的，是使用一段時間以後，其效力會逐漸減弱，需要送回教會進行再次影響，當然太陽之神的傳教士們也并不在意那是否持續有效，對他們而言，隻需得到一次，就是神靈的恩賜了。

但我并不是要賣給那些傻乎乎的傳教士啊！所以你受到的影響最好是長久，甚至固定的。

特裡斯撫摸着手杖光滑的表面，一邊又想。

如果能夠固定下那份突變，就會成為一種被稱為「半神贈予」的存在，一副功能特殊的工具，一件具有神力的強大武器，在集市或者地下市場賣出極高的價格，給貴族官員，給海盜冒險者，甚至其他信仰的隐秘執法者，守護者都可以。

“嗯，沒錯，希望你異變出的神奇功能是長久而且強力的，這樣才能賣出個好價錢。”特裡斯點着頭對自己的願望進行了認真的補充。

眼前這副精緻的陪葬品，外形由一條盤旋而上的大蛇及一根樣式普通的木杖組合而成，溫順放平，作為扶手部分的蛇頭之上，原來也精細鑲嵌了一顆青藍的寶石，雖說在油燈的微光下看頗為暗淡，但并不影響特裡斯對它抱有巨大的期待。

起碼外形上它都比那兩枚戒指要厲害，不是嗎？

他站了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手杖，在原地興奮地轉了一圈。

“讓我猜猜，你會有什麼能力呢？”

嗯……手杖，還有蛇。

“能呼風喚雨，還能給予治療？”

砰！

就在這時，屋外後院處傳來了一聲巨大的響動，把正興緻勃勃猜測的特裡斯吓了一跳，有什麼東西掉下來了？他趕忙将手杖放在桌旁，快步走到了窗前。

打開窗戶，清涼的夜風霎時湧入，然而探出頭去警惕地環視半圈，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遠處的樹林，房屋，都像睡着一般靜默，而屋前的空地上，那輛幾乎散架了的木闆車也還是在頑強保持着完整的外形。

……不會是老文斯汀變成怨靈找過來了吧。

特裡斯下意識暗想，可是停頓片刻，他反倒自己先笑了，而後沖着窗外夜色随意說道：“現在掌管這裡的是太陽教會，你可不要變成怨靈回來啊！他們可是出了名的管殺不管埋。”

嗯，如果來的是月神的教會，說不定會好一些。

确認無事發生，特裡斯一邊笑着搖頭，一邊關上窗戶，扭頭重新看向了屋内。

“……”

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

搖椅沒有發出任何嘎吱響動，但是平直立起的椅上，卻莫名出現了一個人影，一個黑色短發，戴着一副金框圓形眼鏡的陌生男子，此時正坐在他先前的位子上，向前傾着身子，一邊專注看着那把蛇形手杖，一邊将其握在手中緩緩轉動。

“你好。”

或許是注意到了特裡斯投來的錯愕視線，男子擡起其在昏暗燈光下依舊蒼白顯著的臉孔，沖他微微笑了笑，嗓音低沉地，主動自我介紹道：“我是西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