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他還會這麼問?他不是已經确定了嗎?
傑克的眼皮神經質地跳了跳,不過随後,他就嘟囔着,“那就好……那就好……”一邊移開了視線,繼續向着前方,緩慢地邁出了步伐。
他……還記得我的住處?
特裡斯頓時疑心更重,但他并沒搶去對方前頭,而是保持着在他側後方的位置謹慎跟随。
不知不覺之間,遠方的落日已有大半埋入地下,周圍環境愈發昏暗,夜風微起,樹影随之輕搖,而眼前緩慢步行的那人身上,詭異的黑霧,似乎也變得越來越明顯,時而仿佛一團雜亂的海草,時而又仿佛一片搖動的旗旛。
眼看過來時的樹林越發靠近,特裡斯忍不住緊張地尋找起了西塞爾的身影,可黑漆漆的林下空無一物,那個本該停留原地一直注視着他的影子,已然消失不見了。
……自己也沒讓他走吧!!
他當即停了下來,差點就要開口罵人了,可沒想這時傑克也停了下來,扭過頭表情古怪地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他的眼睛黑洞洞的,仿佛一個無底的深淵。
“沒什麼。”
特裡斯心裡一陣發毛,隻得将沖到嘴邊的狠話強行咽了下去。
不太妙啊……
繼續前進,走入熟悉的樹影,那種被凝視的恐懼仍餘波未散,而他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
天越來越暗了,那團黑霧好像也越來越強大了,等自己真走回屋中,還有決心……還有能力打暈傑克嗎?那個時候,他還是傑克嗎?
可惡,自己或許不該拖延,不該和他說那麼多!
自己應該當時就動手!
懊惱地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耳邊,突然響起了咚地一聲,似有人舉起長棍,輕輕敲了一下腳下木制的地面,可眼下哪來的木制地面?特裡斯眉頭一皺,當即疑惑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
傑克再度扭頭,然而此時已将全部身子沒入林下陰影的他,臉上五官盡失,隻有一張滿口尖牙的怪異大嘴正一張一合,重複地追問着怎麼了!
特裡斯吓了一跳,本能地想要退後逃離,結果卻悚然發現自己根本沒法動彈!
怎麼了?怎麼了?
腦海之中,傑克的聲音,拉蒙的聲音,甚至老文斯汀的聲音層層疊疊地響起。
怎麼了?怎麼了?被發現了嗎?要崩潰了嗎?
它們議論着,争論着,争吵着,形成了某種嘈雜混亂,不和諧的音流,強烈沖擊着聽到之人時大腦!特裡斯當即慘叫一聲,扔下鏟子捂住了耳朵,可那些鐘聲一般的連續回響卻一點未停。
糟糕了……糟糕了!
自己下意識的想法,自己的聲音,甚至也莫名其妙地融入了其中!
就是現在!就是現在!太陽的統治中斷了,他們已經看不到這裡了!
本還吵成一團的其他聲音頓時沸騰了,不再區分傑克或拉蒙,而是齊齊變成了某種相近的嘶吼。
吃了他!現在就吃了他!
它們瘋狂地催促道,這個身體已經沒有作用了,我們必須趁他們還未發現這裡,趕緊把他———
“「ouldrim neoz mor」”
就在腦海裡那些狂亂而不潔的噪音即将達到頂點之時,就在特裡斯自覺意識難再維持,即将淪陷之時,異常清靜的耳邊,忽又響起了一聲語言不明,亦不知由誰吐出的低沉呢喃。
它如同一顆石子被輕輕抛入水中,但是緊接着,就有巨大的漣漪自那浩蕩湧出,将某種甯靜的強大力量向四周推去!
噪音瞬間消失,黑霧帶來的壓迫感亦蕩然無存,等特裡斯驚惶睜眼再看,卻發現鏟子仍被他緊握在手,周圍仍有餘晖殘留,而面前不遠的土坑之中,傑克也仍在悶頭忙碌!
如果不是時間倒流,那就是他站在原地,在開口呼喊傑克之前,無端地做了一場噩夢!
“喂!傑克!”
但他沒有猶豫,沒有停下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而是立即沖着坑裡的人影再一次高聲呼喊起來。
時間已經不多了,隻需多瞥一眼就能發現,此時遠比先前那次呼喊所處時間要晚!而自己必須在天黑之前,在太陽的統治結束前解決掉問題!
“……特裡斯?”
傑克依舊像先前那般,瑟縮地轉過了腦袋。
“傑克!”特裡斯立即握緊了拳頭,擡起手臂,示意一般朝向他繼續說道,“之前你丢掉的那枚戒指,我已經幫你找回來了。”
“當真?”傑克呆了呆,瞪大的眼睛霎時亮起,隻見他立即丢下了挖掘工具,一邊手忙腳亂地打算翻出坑洞,一邊感激又慶幸地碎碎念道,“太好了太好了!隻要找回那枚戒指,它就會……我的噩夢就能結束了!”
這和他先前的反應完全不同!
隻是因為我提早說了?特裡斯稍稍疑惑了片刻,但轉眼又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傑克身上,他已經打定了主意,打算等對方遠離墓地,靠近自己的瞬間就直接擊暈他!
“太好了……太好了……”
不複先前的遲緩,念念叨叨的傑克這回很快爬出了墓坑,并且沒有轉身去拿工具,而是站起,似乎打算直接奔向特裡斯。
咚——!
然而緊接着,他身後的墓穴之中就傳來了一聲巨響,像是有人從内側重重地撞擊了一把棺蓋!
那是什麼?即便視線内還沒有任何異常出現,特裡斯的神經也在瞬間繃得筆直,下意識便兩手握起鏟子擺出了應對的姿勢,傑克則被吓得不敢動彈,緊閉着眼僵在原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棺木再無動靜,但太陽的落下仍在不可逆轉的進行,特裡斯擔憂地瞥了一眼遠處,心裡明白不能又因此事而拖延,于是他立即放開一手,再度将其握成拳狀,朝傑克喊道:“趕緊過來把戒指拿走!”
“你……要不你還是把它扔過來吧!”傑克恐懼地睜開了眼,卻沒再看特裡斯的拳頭,而是扭頭,怯懦地看向了棺木,哆哆嗦嗦說道:“我覺得……我覺得它馬上就要蘇——”
咚咚咚!!
話音未落,棺木内忽傳來了連續的重擊之聲,并且一聲高過一聲,讓人直覺感受到裡面的東西,似乎馬上就要掙脫棺材的禁锢逃出來了!
異變……
驚愕之時,特裡斯瞬間回想起了西塞爾先前所說,老文斯汀是虔誠的信徒,一定不願以不祥的姿态重返人間。
所以莫非是他的遺骸發生了異變?!
之前是傑克,現在是老文斯汀!難道自己還是做錯了決定嗎!
他滿心怨恨,卻也無能為力,隻能再度握緊鏟子沖着傑克大吼道:“快跑!!”
太陽的力量越發微弱,幾乎要徹底沒入黑暗,而直覺告訴他,那棺材裡的東西,那個污染及詛咒,馬上就要以某種他并不願看到的模樣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