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對方會或擔憂或緊張地追問些什麼……默默等待了一陣的保利抽抽嘴角,隻得不情不願地收下這一簡略的回應,主動開口又說:“總之就是這樣,最好能堅持下來,實在不行,就傷更重那人主動出去求援,知道了嗎?千萬不要硬撐。”
……聽上去是讓我先脫離的意思啊,西塞爾倒不認為遇到危險自己會先堅持不住,但既然對方另有打算,那就——
“好的。”
……該死。
即便這一回答也挑不出多大錯誤,但保利還是莫名覺得心裡一陣别扭,就好像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扛起一塊巨石,他不但不幫忙,在旁幹看熱鬧,還放出了一群螞蟻撓自己的癢癢。
行吧!你都不擔心,我擔心什麼,這建築你還能比我更清楚?他一面腹诽,一面将心裡的巨石幹脆扔了下來,黑着臉擺擺手說:“知道了就走吧走吧!别耽誤時間。”
從三樓回到一樓,順道去廚房打了一轉,結果那裡幹幹淨淨,更是沒有一點收獲。
“所以還是要去地下啊。”保利頓時又緊張起來,時而兩手叉腰時而雙手環抱,在廚房裡原地走了兩圈,焦慮地碎碎念說,“我想想,那個地下的入口好像是在盡頭那間祈禱室裡面,那裡有智慧女神的雕像,貨真價實的,也就是說在下去之前我們還能祈求一番女神的庇護。”
真實的女神雕像?西塞爾稍稍凝神,很快在不遠處的一個房間中捕捉到了一絲神的氣息。
可剛才自己探查這棟建築時并未發現——不,不對,自己其實注意到了醫院内有好幾間大小不一的祈禱室,有的擺放的是人形雕塑,有的擺放的隻是單純的立體聖徽,有的則什麼都沒放置,僅在有些與智慧相關的标記罷了。
自己當時并未放在心上,因為能被窺見,說明那些祈禱室根本無人使用,或許存在的意義隻是為了表明夢境主人是一位虔誠的智慧信徒而已。
但這時的情況就有點不一樣了……室内場景不再直接清晰可查,說明神将注視投向了那裡,不過對祂産生吸引的,具體是M女士的禱告,還是這位焦躁不安的前信徒的祈求,還是屋外那一層正努力對抗暴雨的安撫之力,就一時沒法确定了。
西塞爾沒有說話,隻是默默跟随那位信徒行動,兩人很快來到了那間已有神靈注視的祈禱室,保利立即站到塑像前開始了小聲的祈禱,而西塞爾遠遠看着那座幾乎半人高的,微笑的女神雕像,第一眼注意到的,卻是其手中抱着的書。
霎時獲得的信息告訴他,智慧女神的塑像有許多種,有的是一手抱着攤開的書,一手執筆向前,有的則是抱着許多本書,腳下還踏着書的階梯,有的是翻開書本,給環繞在旁的學徒講學,有的則是手捧典籍,承載象征各領域的知識的符号。
總而言之,就是智慧女神的塑像有許多種,可眼下他看到的這種,卻并沒有先例。
依舊是女子與書的組合,可那位微笑的女子,兩手交疊在胸,緊緊懷抱着單獨一本書籍,似乎并沒意願将其打開展示給任何人。
這可一點都不符合那位女神給人一貫的印象。
……書。
而随注意力凝聚在了那本被其深掩,看不清封面的書上,西塞爾忽覺視野一片模糊,腦海中迷霧翻騰,像是屋裡突然狂風大作,将各種雜物吹得胡亂飛舞,甚至有埋藏已久,先前從未被他發現的某些——
“文斯汀……?”
肩膀忽被人輕輕拍了拍,混亂的風暴戛然而止,西塞爾定了定神,才注意到保利已完成了祈禱,正皺着眉頭站在自己面前。
“你——”他揉了揉額角,也微微折起了眉問,“你确定要穿成這樣下去?”
似乎正猶豫該如何應對自己可能回應的小個子青年愣了愣,眼裡擔憂糾結的情緒霎時退去不少,取而代之的,則是惱怒不滿,夾雜一絲細微的羞赧之意,他一把抓起了長裙,向腰間拽了拽,一邊不客氣道:“我這一身好着的,不用你費心。”
“如果真的遇到了M女士,這身裝束應該能讓她不那麼警惕?”西塞爾笑了笑,随後猜測。
“當然了!不然你以為我費那麼大勁學習女——學習禮儀做什麼。”保利下巴一揚,當即驕傲回道。
隻是這麼簡單的你一言我一語,緊繃的氣氛即得到了緩解,保利猜想對方或許也不願多說方才一時神情凝重的原因,便搖搖頭,主動向雕像後,一個已被打開的地面暗門走去。
最初發現這個地點時,他們将一盞燈放入了暗門内側,向下延伸的攀爬梯底部,這回再看,燈竟還在,且依舊火光閃耀,保利感到了心安,即刻對眼前已恢複常态的青年說:“我先下去吧。”
地下的氣息還是那樣壓抑沉悶,但也仍然沒有明确的危險預示,西塞爾沒有反對,兩人很快便一前一後地抵達了地下。
除去那盞先前放入的燈,漆黑的地下再無任何光源,保利舉着自己的馬燈照了一圈周圍的石牆石磚,忽問:“你應該會開靈視吧?”見對方點頭,便稍稍扭暗了燈火,低聲又說:“那我們保持靈視開啟的狀态進去,雖然上次沒發現什麼異常,但這次還是盡量謹慎一些。”
唔,認為她會出現在地下教堂,但又不覺得教堂裡沒有智慧的氣息有問題?雖說信徒隻是坐在教堂内發呆,倒也不會引起神靈的反應,可……M女士不是虔誠信徒嗎?為什麼會光建立祈禱室而不進行任何形式的祈禱呢?
西塞爾有些想不通,可窺視面前人的想法,也沒找到太多線索,保利的精神此時高度集中,回憶着夢中出現過的種種怪象及應對方法,根本沒空去考慮與M女士有關的事宜。
他知道地下有教堂及大片猜測用于存放屍體的石室,但對于它們的詳細分布顯然并不知曉,隻能盡量沿着較為寬敞的道路行走,而避免走入那些幽深的房間與小道。
不過好在石室内也沒真正存放着屍體,整個地下區域幹燥通風,沒有水珠滴答沒有老鼠穿行,甚至比地上的小巷迷宮更讓人感覺安全。
于是走着走着,保利又忍不住小聲說起話來:“喂,文斯汀,一會如果還沒找到她,我們用你的傳送直接到糖果屋那怎樣?”
已經開始考慮下一步了啊……西塞爾默默感慨了一句,随後平淡回道:“我不知道那個糖果屋具體是什麼樣子。”
“嗯?不是隻要說一聲,對着地圖說一聲我想去「糖果屋」就行了嗎?”保利居然大驚。
“……那已經是半神級别的能力了吧。”西塞爾無語回答,言下之意,是他所持有的不過一個簡略物件,完全沒到半神贈物的層級。
“……噢!”保利既遺憾又有所釋然地表示了理解。
事實上,最根本的原因隻是特裡斯正在那做着檢查,他要帶保利過去,場面可就混亂了,而且眼下,這一理由明顯更為合理且合适。
腳下石闆路的盡頭,是一段不高的階梯,直通向另一條由石子鋪成的,似乎更為寬敞的道路,保利的情緒顯然又放松了不少,一邊稍稍加快了腳步,直向樓梯下沖去,一邊口氣輕松繼續說道:“不是半神贈物的話,能力會慢慢消退減弱,希望你沒有為此破費太多,畢竟沒有了能力,那就隻是一件平平無奇的———”
“等等!”
可就在這時,西塞爾突然感覺到,下方道路出現了什麼,不是自然的出現,不是自己先前沒有覺察,就是那樣極不尋常的從空氣之中硬擠出了一團黑影。
“……M女士?”
保利立即停下了腳步,但原因卻是,他很快親眼看到了那團黑影,自下方道路一側走了過來。
吊鐘型的黑裙,煤鬥式的軟帽,戴着紗制手套的兩手拘謹地交疊在前,寬大的帽檐遮住了側臉,若以平常的目光,定覺古怪無疑,可是以靈視探查,就能發現她本質還是一個活着的普通人類。
在這裡出現的,活着的女性,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