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現在幾點來着？

林恩下意識想查看時刻，可惜附近沒有時鐘，不過考慮到自己過來并沒花多長時間，握緊拳頭，也未感覺力量有所削弱，想必眼下仍是太陽掌握着天空，于是他将注意力放心轉回了公寓本身。

這棟大型公寓樓共有五層，每層有大概十個家庭房或三人間，共用廚房浴室及一間休息室，雖然理論上歡迎所有人入住，但那些有幸離開污水橫流的貧民窟入住這裡的人不自覺維護起了環境，使這裡實際成為了一個僅有太陽信徒的社區，因此得到的好處，自然是住戶們更為團結，危險事故的發生率相對人員複雜的區域更少。

老傑克說起這個，言語之間亦滿是自豪之意。

所以這裡會有什麼問題呢？

林恩不自覺地暗想。

由于公寓内居住的多是附近工廠的工人，多數房屋大門緊閉，西塞爾在每扇門前都會停下，用握着雨傘的手去推推房門，一邊檢查似的将房門上下掃視一遍。

“啊，這間住的是——”

老傑克則會立即上前做簡單的說明。

這間住的是史密斯一家……那間住的是威爾遜一家……再那邊那間住的是五個單身女工……

林恩在旁聽的隻打瞌睡，本以為對方會進屋去做更細緻的檢查，沒想到他根本沒提這事，摸一摸看一看，就轉頭走到下一家去了，所以這能看出什麼？

雖說走入樓内之後，自己也感覺到了一股不大舒服的氣息，但與其說那與怪異有關，不如說住在這裡的家夥真該開開窗透透氣，把自己屋内打掃打掃了。

林恩皺了皺眉，嫌棄地環顧了一周，潮濕的陰雨天使走廊牆面看上去滿是污迹，黴菌遍地，彎曲的金屬管道密集布置于各處，鏽迹斑斑，也好像堆滿了污垢，不過那個青年明顯并未在意那些，仍在認真地檢查每扇房門。

林恩自然在意地将視線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敢接下怪異氣息調查委托的，必定不是一無所知的普通人，而讓林恩并未多加擔憂疑慮的原因還包括，這人給他的感覺，和文斯汀有幾分相似……所謂朋友之間氣味相投？

當然那也僅限于感覺罷了，眼前的男子比文斯汀更年長也更穩重，一絲不苟穿着西裝襯衫，說不定還真是居住在杜林區的哪位兼職的私家偵探。

說兼職，當然是因為他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複了。

教會人員一般不會做這樣的副職業，所以是有錢有閑的商人……或者貴族嗎？保镖找的這麼輕車熟路，或許還真有可能——

“這裡的居民，平時一般去附近哪裡進行采購？”默默聽着老傑克介紹的西塞爾，這時忽開口主動詢問。

“啊——我想想，”老傑克摸摸腦門思索了一陣，趕忙回道，“往城外方向走，在門前廣場那兒有個較大的市場，買衣服家具都挺便宜，最近似乎還有馬戲表演什麼的……當然平時大家沒太多空閑，隻買買簡單吃喝，都是在附近一些小店，流動的商人那裡，反正他們也多從那個市場進貨……”

這幾乎是所有平民聚集點生活的常态了吧？

林恩又忍不住偷偷打了個哈欠。

法蘭登堡内常駐的大市場，杜林區一個，恩菲爾德區一個，鐵橋區有兩個，還有一些市郊的或季節性出現的集市，但很多人平日購買食物及生活用品什麼的，還是從附近小店或走街竄巷的遊商那裡，忙于工作忙于養家糊口，根本沒有空閑跑太遠去做太細緻的挑選，黑商自然存在，不過也有不少商人願意好心維持一個穩定客源，不會故意擡高價格，畢竟太過分的話對面也消費不起。

就像在地下酒吧做道具交易的那個老頭子……

教會知道他的存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而且那老頭子，說謹慎也好，有良心也行，反正是絕對不會把神奇道具賣給對此完全沒有接觸的人的，更别提都沒處理幹淨污染的道具了。

林恩一邊想，一邊嘟着嘴擡手揉了揉下巴。

東轉轉西看看，終于在某一層找到了一間能夠進去參觀的房屋，它原本屬于一個三人的小家庭，但他們眼下已搬回了老家，空置的房屋則暫時還沒人住進來。

都沒人了還能有怪異的氣息？林恩自然腹诽，但見對方大步走入，還是乖乖跟了進去。

首先印入眼簾的玻璃窗外，仍是一片雨霧蒙蒙。

雖然住在這裡的是三口之家，但也僅有一大一小兩個空間，三人擠在小房間中休息，長方形的較大空間則用于堆放雜物，此時屋中已沒有多少家具，但從地上痕迹，還是能一窺當時設計。

“有些人願意在自己屋裡設置一個簡單的廚房，存點食物什麼的，然後這裡可以擺一個架子，這裡擺一張餐桌……”老傑克一邊比劃一邊說明道。

林恩插着口袋站在門邊，閑來無事，也将房間打量了一圈，在腦子裡暗暗想象，如果這裡發生了怪異事件，自己該如何處理。

其實隻有一扇窗和一道門，處理起來也不複雜，在開闊的大街上劃出隐秘的空間，需要請求神靈的注視，但在這樣一個狹小之處，甚至隻需一個動作就能完成，但關鍵在于，你需要比對方行動的更迅速，污染物主動建立空間的情況不多，但不能說完全沒有，像之前車站邊那個旅館裡就發生過一次……小小一件不能自主行動的污染物，實際卻是一個占據了整個房屋空間的大家夥。

所以這裡的污染物到底在哪？

林恩想着想着，又不由自主地心急起來，他開始笃定這裡肯定會發生怪異事件，但問題是，具體發生在哪裡？會是個怎樣的污染物？這人還在這磨磨叽叽，會不會最後被那污染物搶了先？

但他沒有去對西塞爾說什麼，而是悄悄向後退了一步，靠在門邊，将小冊子從懷裡取了出來。

增強靈視是最簡單的找尋污染物的辦法，但沒有并不意味着束手無策——嗯，當然它要是一直沒動靜就還是有點麻煩了啊……看着依舊空空如也的書頁，林恩煩惱地撓了撓頭。

他倒想帶着小冊子去别處甚至屋裡轉轉，但西塞爾他——

“這間屋子樓上住的是誰？”

注意力再次移回，便聽對方再度禮貌詢問。

“是沃森夫婦，他們剛結婚不久，是最近才搬到這裡的……”老傑克一如既然熱情回道。

“所以樓上也是這樣嗎？公用廚房在那個位置？”

“是，一般都是……”老傑克點着頭，忽想起什麼，興緻勃勃補充說道，“話說回來，剛才提到的樓上的沃森夫婦，那位可愛的女士剛來時曾用我們的廚房烤了一些簡單的小餅幹分給大家。”

“是個不錯的人。”西塞爾點點頭。

“是、是，大家也挺喜歡他們的。”老傑克頓時笑眯了眼，“比起紡織或洗衣，沃森太太似乎更像做廚師一類的工作，所以現在還在找尋合适工作地點的途中，沃森先生今天好像挺早回來的，兩人現在應該還在屋内，您要上樓見見他們嗎？”

“不……不用了，新婚不久，他們兩位或許正在享受難得的私人時間空間。”西塞爾向上瞥了一眼，随後微笑搖了搖頭。

老傑克嘿嘿笑着沒有再談，繼續介紹了一會室内後，兩人離開屋回到了走廊，林恩見狀自然趕緊收起小冊子跟随在後，但接着，西塞爾卻婉拒了老人打算帶去公用廚房的安排，對他和善說道：“今天的參觀介紹到此為止吧，剩下的必定不會有什麼問題。”

該介紹的都介紹了，該說明的都說明了，樓上結構與樓下這層差别不大，加上對方未曾提出過進屋或找誰人的請求……老傑克略略一想，知道這是沒自己的事了，于是笑着點頭說了幾句客套話，就一瘸一拐下樓去了。

林恩則是不然。

他一下精神起來，目送老頭消失在樓梯口，立即湊到西塞爾身旁小聲詢問：“發現問題了？”

黑衣的青年扶着傘，放任傘尖在地闆上輕輕轉了轉，随後保持着笑意斜來了一眼，“你覺得呢？”

“這棟樓真的有問題。”林恩神色坦蕩回道，畢竟這可不是謊話，房屋漏水，牆面發黴不算問題？

“嗯哼……”西塞爾低頭看了一眼傘尖，含糊應了一聲，接着就擡起頭看向上方，像是已然找到了房屋某一處漏水點般轉轉眼珠，示意着笑道：“那我們上樓看看具體是什麼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