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特裡斯第一次看到,西塞爾像個正常人類一樣推開門,老老實實地走進房間。
雖然,他依舊被吓了一跳。
這怎麼能不被吓到?他走路還是沒有任何聲音,房門打開得悄無聲息,反而更像鬧鬼一般。
“還沒睡?”
不過當事人似乎不這麼認為,他甚至一邊理所當然似的流露驚訝之情,一邊反手将門輕輕合上。
該驚訝的人是我吧!特裡斯咕哝着,全身放松下來,将手中緊抓的蛇杖放開同時小聲抱怨說道:“這麼晚才回來,跑哪去了?”
西塞爾揚揚眉毛,驚訝的神色愈發明顯,他顯然更好奇為什麼洗完澡換好衣服甚至已鋪好了床的特裡斯這個時候還盤着兩腿坐在床上沖他瞪眼,手裡抓着自己的手杖。
兩人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僵持起來,直到安安靜靜的窗外,忽地傳來了兩聲恐吓般的刺耳貓叫及垃圾翻倒的聲音。
“……我睡不着啊。”
特裡斯先放棄了,“經曆了這麼多事,你又和我說要小心這個那個的,怎麼可能安心睡得着!”
他故作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蛇杖,心想當然了,自己還想實際嘗試嘗試那些有關夢境的咒語。
西塞爾眯了眯眼,情緒不錯地抿嘴笑了笑。
“我去——”
他一邊信步走向房間角落那張圓形的扶手椅,一邊也随和解釋起來,“支付了一下請求神靈協助的代價。”
什麼什麼?特裡斯眨了眨眼,“……哈?”
“你不會以為你們幾個能安然無恙,隻是因為運氣好吧。”
接着他舒舒服服地坐進了扶手椅中,摘下帽子,翹起單腿。
“沒有幾位神靈的傾力協助,恐怕事情還真沒辦法如此順利的結束。”
“黑夜和智慧女神真的出手了?!”特裡斯驚訝地差點從床上跳了起來,一邊比劃一邊道,“我是說不隻是回應祈禱,而是真的做了什麼?!”
“認真地回應了祈禱,不也在做了的範圍内嗎?”
黑發青年再度眯眼笑笑,回答雖含糊不清,但也沒有否定。
“那你要支付的代價是——”特裡斯急忙追問。
“好了,我要休息了。”然而沒等他說完,對方就偏偏腦袋,閉眼擡手揉了揉眉心,幾分玩笑幾分真實地感慨道,“和你不一樣,我已經算是老年人了。”
“什麼老年人啊你……”
幽靈也能和人類比較年齡嗎?特裡斯剛吐半句,視線中本就淺淡的人影,竟真的消失了。
“結果睡覺時還是像個鬼一樣。”
他倒想看看對方穿着睡衣平躺在床的模樣,但對西塞爾而言顯然裝人裝到這時已經足夠,而在得知他居然也需要休息後,特裡斯環顧一圈四周,既覺一陣安心,又忍不住放下手杖,輕手輕腳地鑽回了被窩。
他最終還是沒有前往詹姆的居所,而是回到了自己那間安甯的租屋,但三人約定好了每天見面,所以,還是早點睡吧。
—
回歸迷霧世界,剛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歪斜坐下,那些曆史的影像碎片就如同覓食的魚群一般簇擁了上來,重新浮現在了眼前。
那些,年輕的人死去的畫面。
西塞爾原本像往時那般面無表情看着,但不知何故,忽就心頭一動,生出了一絲感慨之意。
但是他們沒有死……
“……?”
接收到那樣的念頭,他立即坐直了身。
等等,難道這是對這次事件的預言嗎?雖然自己本來也不會放任特裡斯遭受那樣無聊至極的襲擊死去,但最終得到的結果,顯然好上更多。
不但特裡斯安然無恙,那位黑夜信徒,那位智慧信徒,甚至智慧及太陽的神職者都逃過了一劫,沒有任何一人在他面前死去,夢中凄慘的結局,并沒有在現實上演。
……不,不對,自己追求的當然也是完美結局啊,不然請求祂們的協助又有什麼意義?
但僅是認真思考了片刻,他便重新疲軟地坐了回去,自己否定了自己的這一推斷。
其實打一開始他就認定了這是一個契機,一個,可以将自己與那幾位更多聯系起來的契機,最多說星星的那句提示,提供了更多行動的動力罷,但這些夢所指示的,明顯并不是這一件事。
而且……
通過反複觀察那些碎片,他已整理出了一些也不知是否可靠的共同點,除了他們都是在二十左右的年紀故去,還有一點,就是他們周圍都存在一個相似的标記。
那就是蛇。
蛇的玩具,草叢裡真蛇的影子,還有那把蛇杖。
當然他并不打算直接将蛇的形象與自己劃等号,畢竟他還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什麼,而占據這一象征的最尊貴的存在,還有古老的命運之河。
“還有分享了命運權柄的那些存在……祂們應該也能夠使用這一象征。”
他摘下眼鏡,喃喃自語着向後靠去,避開了眼前重複不斷的畫面,轉而将注意力集中于思考上。
通過在靈界及夢境之中進行的一些……争鬥,他已經确認自己的确掌握着一些不同尋常的力量,但那意味着他也是一位享用着命運之力的神靈嗎?不,那感覺又好像差得很遠。
畢竟他沒有尊名沒有聖典沒有教會,也沒有……還不算擁有正式信徒,而且在他模糊的意識之中,還有更值得敬重的存在,比如命運,比如……
“也許我真的隻是靈界之中比較厲害的生物……?”
他無奈而又輕松想道。
不過自己是什麼并無所謂,那些死去的年輕人身旁曾有蛇形出沒,倒有可能意味着,他們擁有類似的信仰。
雖然夢中展示的畫面大多平靜而普通,但通過觀察即可發現,他們都是,起碼曾是教徒。
而這或許也能解釋,為什麼老文斯汀主教安安穩穩活到了晚年,沒有出現夢中那樣悲劇的結局,他雖然持有蛇杖,但始終沒有使用過它,他的信仰……與命運無關。
“可惡啊,在墳墓裡躺了太久,很多事情是真的記不清了。”西塞爾煩惱地揉着眉心,和老文斯汀在一起的日子甯靜且悠閑,但也像一塊擦布抹去了他不少記憶,雖然過去他并沒太在意,但眼下,就變得有些煩惱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看思緒越積越多,本就疲憊的神經搖搖欲墜,他閉着眼默默地想,徹底放松姿态躺了下去。
而時濃時淡的霧氣見狀随即向内收攏,像一柔軟的棉團,将他小心環繞在了中央。
…
哈……哈……
風聲。
哈……哈……咳!
風穿過樹葉,發出柔和的沙沙輕響,吹入肺腑,卻冰冷刺骨,叫人一時喘不上氣。
沉重的步伐漸緩,搖晃的視線,最終無力垂下,落在了兩手兩膝之上。
……拜托……
即便陷入了如此困境,不得不,驚慌失措地奪路而逃,視線的主人都沒有将手中所持放下,反而在被迫停下之時,更緊,更緊地把其抓起。
……拜托了……
幹燥開裂的嘴唇摩挲着,擦出虛弱的顫音。
請救救我……
他恐懼着,顫栗着,但還是真誠的,懇切的。
請救救我,「 」……!
嚅動雙唇,向某個存在發出了乞求。
“看吧,他果然跑不動了。”
然而回應他的,隻是冷漠的戲谑。
“蠢貨,真以為自己逃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