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口,詹姆發現外面的大路倒是眼熟得很,高聳的教堂屋頂,華麗的紅磚樓群,碎石子鋪成的幹淨道路,他搖搖晃晃走出,路旁還有撐着傘的紳士投來驚訝的關切的視線。
他認識這條大街,也就是說馬車從行走到狂奔,竟然根本未将他們帶離學院區,縱使感覺林恩已和黑夜說過他們三人遇到的情況,将文斯汀搬上對方喊來的兩座馬車并安置好後,他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将友人察覺到天空異象的前後和那位神職者認真描述了一遍。
“如果有什麼我能夠幫忙的——”
末了,他仍有所期待地補充。
将傷員帶出後,自稱羅的那位黑夜的神父就好像放下了心,靠在馬車門邊,一手叉腰一手抵在唇邊,耐心且專注地聽着,直到他徹底說罷,才若有所思一般慢慢問:“你是說,那個時候,你們兩個,還有學院那邊的人都沒看到天空的變化,但他看到了?”
“是。”詹姆點頭,“而且似乎那時就受到了異象的傷害。”
既然對方問到了最一開始的情況,他還想順勢問問友人是否真的隻需要普通醫生,但見他好像在考慮什麼,話到唇邊,還是強行忍了下來。
果然,羅瞥了一眼車内,緊接着又問:“你那小朋友信的是哪一位?”
文斯汀的信仰嗎……詹姆遲疑了,他沒告訴自己那一位的尊名,所以隻能怎麼描述描述……
“沒關系,無論什麼都可以,并非所有異教都是我們的敵人。”大抵是認為對方信了他們以外,甚至九神以外的某位神靈,所以不敢在他們面前誠實吐露,羅立即安撫說道,這與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樣,詹姆安心地再次點了點頭,也終于組織好了語言,開口說道:“我不知道那位的尊名,他從未提起……不過就我所見,應當是一位掌握着夢的力量,以蛇形為圖騰的存在。”
“夢和蛇?”羅唔了一聲,随後竟平靜道:“那我知道了。”
“您了解那位?”詹姆不由得詫異眨了眨眼。
“嗯。”羅簡略解釋,“是女神邀請來的協助者,最近才抵達這裡。”
女神邀請來的協助者?!詹姆兩眼瞪大,驚訝地就像頭頂炸開了一個響雷,女、女神邀請來的……這可比單純的是一位神靈震撼多了!
所、所以文斯汀來到法蘭登堡,本身就是神靈的指示……?他其實并不是一位普通信徒?
各種想法猜測傾瀉而出,将整個腦子被塞得滿滿當當,根本運轉不過來,他目瞪口呆愣在原地,還是多虧對方的一記拍打才回過神。
“管祂真身是什麼,女神信任的,我們也隻需要信任就行,而且他是你的朋友吧。”羅滿不在乎道,默默看着他,等到他低低嗯了一聲,才抓着門靠近一步,壓低聲繼續說,“如果你實在想做什麼,就帶他回去安頓好,然後把家裡人組織起來,進行祈夜儀式。”
诶?詹姆猛地擡起頭:“現在進行祈夜儀式?”
姑且不說妹妹和母親應該還在外面,立即執行隻能先組織仆人一道,現在……白天的時候?
“有條件的話。”對方并未強求,說罷就退離車門幾步,擺擺手,催促他們趕緊回去。
馬車很快搖晃着走動起來,耳邊是骨碌碌的車輪轉動聲及馬蹄踏響,凝望着身旁仿佛因困頓而沉睡的友人,詹姆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事情的結束就像它的開始那樣突然,大量信息湧入,他确實需要好好捋一捋……思緒。
冷靜下來想想,即便來的是黑夜一方的神職者,人數……是不是也有點少?
不不,不隻是因為他們,因為文斯汀差點就被殺了,這是一起蓄意殺人事件!更重要的是那人還是上一次事件的襲擊者,黑夜應該早把他列入了重點偵查的名單,林恩是知道的——
不……不過也許,他并不是去教會找的人,而是在路上遇到了正在巡邏的人員,先喊過來……那也就意味着,後續還會有人趕去的,實際處理這起事件的人并不會隻他們三位。
詹姆輕輕吐出一口氣,用力握了握拳。
總之教會會處理好的,就算……就算隻有三個人也沒問題,這不還有太陽在嗎?他相信他們。
那把匕首,他最終還是交給了羅神父,希望能對對調查有所幫助。
然後說到太陽……
他再度看向自己的友人,認真掃視一番後,小心伸手摸了摸他的側頸,接着又将手挪到了他的前胸。
當真沒有傷口沒有血迹,之前兩次攻擊,自己驚慌失措沒能看清,說是幻覺也就算了,那人離開那次可是确确實實将刀插了進去,甚至後來還是文斯汀自己将刀拔出來的,結果,一樣沒留下任何傷口。
難道他不是人類?不,那太荒謬了,不是人類還能是什麼?更何況神父沒有任何表示,甚至說治療他,普通的家庭醫生足矣。
所以,應該還是他和那位太陽信徒提前準備了什麼……詹姆一邊認真回憶,一邊抓起友人受傷的那手将其翻開,打算再仔細瞧瞧情況。
結果他發現,那裡的傷口,居然是劃傷,是顯而易見的用刀在手心劃過的痕迹,文斯汀上車後一直在沉睡,那手也一直緊握着蛇杖,蛇杖杖身光滑,顯然是不會劃傷他的,然後那個襲擊者,也并未對他做出切割的攻擊,自己最近的記憶之中,唯一一次出現類似動作的場景是——
那個太陽信徒,一邊祈禱一邊劃破了自己的手。
三次,留下了三道傷痕。
和文斯汀手上當前情況一模一樣。
“将他的傷換我的傷,他的痛換我的痛……?”
回想起他後來誦念的一句祈禱詞,詹姆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麼,可這、會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嗎……?
他聽過一些言論,說太陽教會在某些方面頗為古怪……或者要求嚴苛,處理怪異事件,其他教會會盡量保護神職者,避免他們受傷,他們的神職者卻被要求主動“傷害”自己一點,以求神力相助,當然在他們自己口中那叫奉獻,乃是苦修一環,但在當下年代,還如此頻繁地以人類血肉祭獻實在叫人有些看不下去,不過本人沒有意見,教會會提供精心的治療,實際祭獻的程度也不誇張,不過是破點皮出點血,大家也就随他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