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溝裡有東西?
聽聞這一狀況,特裡斯反而一下振奮起來,與保利及工人一同擡頭望去,果然見水溝之中有一黑影,正順着流水緩慢漂來。
“我去看看。”特裡斯立即拍拍保利的肩道,保利似乎還想商量商量對策或者至少做些準備,但見诶诶兩聲喊不住他,也隻得作罷,特裡斯三步并作兩步,很快走到了那個漂浮的黑影邊上,結果就驚訝地發現,那居然是個人……或者說,死人。
待他走到水溝邊停下,水中後背朝上的人形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挂住一般停了下來,使他能較為清楚地看到其身上尚且合身的衣褲,以及在水中柔軟飄動的頭發,并作出判斷,那應該是一名體型較大的男子。
“……呃!”
看清那竟然是一具浮屍瞬間,工人就捂着口鼻退後了幾步,不過事實上,它并未發出惡臭,就像塊木頭那樣平靜浮在水中,也沒有因為他們的走近而産生什麼異變,見它靠在水溝邊好一會兒都沒有飄走,特裡斯鼓起勇氣,伸出蛇杖小心地碰了碰,屍體随着蛇杖按下而下沉,離開而浮起,照樣無事發生,這時工人終于敢走近,視線越過他肩頭再謹慎瞥去一眼,而後保持緊捂口鼻的姿勢在他耳邊悶悶道:“你可别說,這事在現實也能遇到……”
怎麼看都不像有問題的樣子……又隻是對現實的複制?可複制這東西做什麼?會是某種警告嗎?讓我們不要再前進了?特裡斯沒吭聲,盯着水中的屍體神情嚴肅地思考了一會,接着擡頭看向了他們前進的方向。
下一個亮燈處,光明依舊,仿佛一個顯眼路标,呼喚着他們繼續前進,不過不前進他們也無處可去,要麼冒險去攀爬陡峭的井式出口,要麼尋找鑰匙——
诶?等等。
說到鑰匙,特裡斯突然反應過來,這具屍體上,不會正好帶着鑰匙吧……?他趕忙扭頭向工人詢問:“那些鐵栅欄門的鑰匙是隻有你有,還是進入大隧道的其他人也可能攜帶?”
“嗯?”工人愣了愣,下意識說,“負責當天巡邏任務的人一般都會——诶?”他也很快反應了過來,“你、你不會是想從這家夥身上找鑰匙吧?!”
“可能可以找到鑰匙?”特裡斯盯着他反問。
“不、不不不不,那太可怕了。”工人臉色煞白地連連搖頭,擺手說道,“就算看到了屍體,我們也不會去碰它的,都是等到警察或教會的人來——”
說到這裡,大抵是反應過來對方正是教會的人,他張張嘴停頓一刹,忙改口說,“我、我是說沒必要到它身上去找,會淹死在水溝裡的大概率是睡着的流浪漢或者慌不擇路的小偷,他們身上是絕不可能帶有鑰匙的!”
話是這麼說,不過嘛……特裡斯暗想,一邊看了一眼水中的死者,黑夜聖徽的照明功能無法提供明确的顔色區分,不過那人的衣裝一看便知,是素樸的常見款式,工人,報童,平民,誰都可能穿着,說是流浪漢,感覺太過幹淨了,小偷,倒不是沒有可能……但能确定他是小偷嗎?小偷淹死在了這裡……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他闆着面孔,思考着,一時沒有回答。
工人急得抓着下巴也思考起來,他顯然是不願去接觸那具屍體的,也不理解有任何接觸的必要,鑰匙?大概,也許,可能,有那極低的概率,那人确實是他的同行,身上還真帶了鑰匙,但擺弄同行的屍體,除去本能的畏懼排斥,還多了一絲憐惜及不忍,畢竟在自己無比熟悉的工作場所落水而亡,實在太可憐了。
“嘿!有什麼問題嗎?”
見兩人同時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保利不安地喊了一聲,他看出了水裡漂浮着的顯然不是個好東西,但即使不明說那是什麼,隻能站着幹等的其他人也會越來越恐慌,所以他希望他們,希望特裡斯趕緊做出決定。
“這樣……”特裡斯深深吸了口氣,對工人道,“你們先走,這具屍體我來處理,如果那個出口沒有鎖就照常上去,如果鎖着,我找到鑰匙,也會馬上過去的。”
“呃、啊?”工人愣了愣,“你、你還是要……”
特裡斯正色嗯了一聲,拍拍他的肩将他推向前方堅定道:“就這麼定了,你快帶他們走吧。”
自己連墓都挖過了,屍體有什麼怕的?再說了,這就是個夢。
緊接着,他就招呼保利與其他人先走。
此時就算是孩子們,也意識到了身邊出現了什麼不能看的東西,紛紛閉眼同時盡可能用手捂上,保利讓眼鏡少女走最前面,自己則在旁守護,連氣都憋住的一行人很快通過了屍體所在,目送工人追去,特裡斯才轉回頭,重新看向水中男子。
屍體放久了會膨脹腐爛,逐漸失去人形,但這人的情況似乎還好,應該死去不久?
他再次認真地觀察了一番對方狀況,評估自己動手的難易程度,不過在真正動手之前,他決定還是像個正兒八經的神職者那樣說兩句,考慮到自己應該還不算任何一位正神的信徒,他便低下頭,将蛇杖舉至胸口,繼續向那位神秘的神靈祈禱說:“尊貴的,命運之河的窺探者,古老而隐秘的死魂靈,你是夢境的主宰,是夢中的全知與全能,求你安撫這位逝者的靈魂,以你的光輝引導他渡過永暗的冥河,得到安息。”
他對祈禱詞的記憶,部分來自書本,部分則來自過去老文斯汀的言傳身教,比如這其中一部分,就曾出現在他父親的葬禮上。
不管對方是不是真人,起碼自己能安心一些……
說罷他便輕輕吐出一口氣,挽起袖子準備動手。
“文、文斯汀先生……!”
這時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由遠及近,特裡斯擡頭一瞧,就見工人沖自己跑來,他迅即皺眉反問:“怎麼又回來了?”
工人在他面前停下,先是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接着麻利脫下外套,遞給他道:“還是我來吧。”
特裡斯一愣,不由得問:“來什麼?”
“找鑰匙。”工人一邊熟練地挽起衣袖一邊說,“如果他身上真的有。”
怎麼突然……特裡斯還沒回過神,對方已摸着平台小心踏入了水溝之中,同時主動解釋:“你們為我們做了那麼多,這點小事,還是我來吧,我更熟悉水溝裡的情況,也曾經幫人找過遺失物——當然不是在屍體上,這也算頭一遭了,哈哈。”
他的笑聲雖有幾分壯膽的含義,但更多的,還是真誠,特裡斯張開嘴下意識想說點什麼,可話沖到嘴邊,又瞬間沒了影子,所以他沉默了一會,才轉而詢問:“保利那邊沒問題嗎?”
“沒問題吧!”工人背對他彎着腰,一邊在屍體身上小心摸索一邊口氣輕快回道,“過去第三個亮燈處就是那花園大街出口了,中間沒有岔路,就算沒人引導,也可以順利到達,更何況現在不是雨季,路上同樣——”
話至此處,話音倏然截斷了,特裡斯定了定神,就見工人彎腰站在水中,一手慢慢摸着側頸,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麼故而暫緩了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