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行進的速度逐漸降低,估摸它很快就會進站停下,特裡斯一手抓着蛇杖一手提着行李,一邊小心翼翼觀察四周一邊開始從單間車廂向下車處移動。
說是說他是進入包間以後才入夢的,但大抵因為實在記不清晰,他總忍不住懷疑,其實在自己穿過開放車廂時西塞爾就動手了,那兒少說也坐了十來人,自己抱着箱子低着頭,步履匆匆穿過,怎麼就沒人有明顯反應?
所以這回,确定罷身在現實,他便不打算從那段開放車廂離開了,當然,也為了不碰到那位熱心的列車員,隻是從另一個方向走,同樣需要經過其他包間,裡面顯然是坐了人了,但透過那些裝點了連片花紋的雕花玻璃,無論從内從外觀察對面都隻能看見模糊的影子,所以隻要特裡斯不故意于門前停下腳步,包間裡的乘客,大概率也不會關注他的行動。
走快一點,那還是簡單的……
透過車窗,已能看到樸素的站台,特裡斯迅即加快了腳步,來到門前正好遇見車門打開,他又馬不停蹄地走下了火車。
帶一絲涼意的清新空氣湧入鼻翼之間,濕潤的草木芳香使他更覺清醒不少,雖說重返鄉下,這兒和尼諾還是大有不同,尼諾是工人農民的小鎮,這裡可以說更像夢中那個旅遊度假作用更為明顯的花鎮。
往返的鐵軌一側的車站與簡陋的候車室相連,設置了一片雨棚和兩張木質座椅,或許因為棕色的牆壁及雨棚遮擋,整體有些陰暗,特裡斯下車的一側隻有露天的站台,看上去反倒明亮許多,站台的另一邊,是一堵寫着柳鎮字樣的白色高牆,顯示小鎮這一半的地勢也比對面高出一些,而順着牆邊一段石頭台階向上,可以抵達一棟挂了顯著旅館招牌的,綠蔭環繞的小樓。
如果是為了觀光旅行,一下車,看到這邊的明亮景色的确心曠神怡……
特裡斯在站台上左看右看等了一會,卻并沒等到其他人下車,既然是臨時站點,在這裡下車後,車票應當依舊能在下趟列車上使用,但很顯然,大家還是對确定的目的地更感興趣。
火車很快離開,徹底看清對面車站後,特裡斯又忍不住咕哝,老實說,這車站兩側給人的感覺差别有些大啊,暗示從法蘭登堡來是初見的愉悅心情,而返回法蘭登堡攜帶的更多是疲憊的情緒?
好在現在的他暫時不用去體會疲憊情緒,環顧一圈四周,沒看到其他出口,他便提着行李,開始攀登那段向上的台階,既然旅館近在眼前,那還等着什麼?無論西塞爾想要自己做什麼,總不能提着行李跑來跑去。
“如果身上錢不夠,行李箱的夾層裡還有一些。”
走至半路,耳邊冷不丁響起一句,吓得特裡斯當即停下了腳步。
“你能說話啊!”他頗為無奈地嚷了一句,可扭頭四顧,沒能在周圍任何一處找到青年的身影,便隻得将目光投回腳下,轉而嘀嘀咕咕小聲抱怨,“别吓人啊。”
伴在身側的聲音竟很是無辜般說:“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
“我習慣是我的事,你别吓人是你的事。”特裡斯撅了撅嘴,“主要是你明明能說話,為什麼剛才不直接喊我下車?”
在夢裡提前說一句也行啊!
“我不是無時無刻都能回答你,在法蘭登堡,你應該也明白了。”西塞爾語氣依舊平和,反而帶了一絲諄諄教誨的意味,“但隻要你帶着蛇杖,命運就會——遇到困難時,你的身邊就會出現一些提示,觀察和解讀,也是值得學習的。”
命運就會……?這回他敏銳捕捉到了對方改口之處,可既然對方改了口,顯然就不會對此作出解答,因此他隻是稍稍留意了一下,便順着他的話繼續嚷道:“話是這麼說,但剛剛那報紙明顯就是你故意弄的吧!所謂的提示,不應該是更隐晦,需要一點時間來猜測甚至用上占蔔的東西嗎?”
他感覺到對方點了點頭。
“可以。”隻聽西塞爾帶一絲笑意道,“下次就做的更隐晦一些吧。”
“别!”特裡斯尖叫道,“您人都在這兒了,給我省點事吧!”
剛才要是還得費一番心思猜測,指不定火車直接又載着自己開走了,當然,對方明顯是希望自己下車的,自己終究沒有讀錯。
“你啊,就不能體諒一下我給你當牛做馬十分勞累嗎……”
他長長歎着氣,擺出了一副愁苦而無奈的神色,但還是伸伸胳膊踢了踢腿,重新調整好姿态,開始了向上的步行。
白牆上端,即台階的盡頭,是一片不大的廣場,剛剛踏入廣場,還沒來得及觀察一番四周,特裡斯就見到一個女人提着長裙興沖沖朝自己走來,神情很是歡喜,仿佛見到了久别的故人。
可自己并不認識她……特裡斯愣在原地疑惑地想。
“您是來采訪的嗎?”剛剛走近,女人就迫不及待詢問,想幫他提行李般伸手,同時自我介紹道,“我是旅館的主人,叫我安娜就好,您的住宿餐食都可以在我們旅館解決,如果需要什麼其他的,想要購買什麼,告訴我,我會讓人幫您買回來。”
女人說話速度很快且有一點奇妙的口音,特裡斯等她說完還愣了一會,才讷讷答:“呃、好……”不過見對方似想要強行提自己的行李,連忙退後一步,一邊将手提箱挪到身後一邊搖了搖拿着蛇杖的手,婉拒說,“等等,我、我不是來采訪的,隻是想随便走走……走走逛逛。”
“噢。”
自稱安娜的旅館女主人原地搓了搓手,興奮的笑容瞬間收斂不少,甚至流露絲絲遺憾之意。
采訪……之後就要登報吧?她是有什麼想通過報紙傳達出去的嗎?特裡斯不清楚狀況,便也僅僅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隻、隻有您一位嗎?”安娜側了側臉,看了一眼他身後,台階的方向,“我是說從車上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