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特裡斯狐疑盯着他,但黑發的青年一句話說罷,就悠閑地抖抖報紙,再度低下了頭,特裡斯找不出他舉止言行中的破綻,隻得轉而忿忿道:“你這報紙看好一會兒了吧,有什麼特别的新聞嗎?”
事後幾天的報紙他也曾翻閱,可就算談論那起工廠大火,也沒與任何怪異事件扯上關系,訃告是多了一些,但也難說與無月之夜有關。
“沒有。”
西塞爾放下了報紙,幹脆道,“在影響方面,的确可以說是教會勝利了。”
他也這麼認為啊……特裡斯輕輕吐出一口氣,随即坦誠交代了自己的不安:“不過我覺得那些怪人應該還是得到了什麼,不然何必弄那麼大架勢,還利用了無月之夜,與整座城市的教會為敵?”
“很有可能。”西塞爾想了想,但沒有深究,“這件事還是交給他們去調查吧,你我都沒有足夠的線索,猜測也無用。”
特裡斯點點頭:“也是。”
“話說你不還一件衣服嗎?”西塞爾上下掃了他幾眼,忽說,“西裝對你來說好像挺不舒服的。”
“你讓我提着箱子趕火車,那當然不舒服了!”提起這事,特裡斯瞬間激動了,按照詹姆建議穿着的這一身,站時還好,飛快跑起來可真是束手束腳,硬邦邦的皮鞋害他腳痛,領帶又勒得他喘不過氣,于是下一秒,他就彎腰扯出了塞在窗邊長桌下的皮箱說,“我得趕緊把衣服換了。”
畢竟等列車到站了,他還得提着箱子到處溜達。
将箱子打開在地上,從胡亂塞入的衣褲堆中抽出一條寬松輕便的長褲,他才想起什麼似的扭頭沖西塞爾問:“你确定不會有人進來吧!”
“不會。”黑發的青年肯定答,此時他沒有看報,但也沒有閑下,不知從何處拿到了一封看上去有些陳舊的信件,正全神貫注于将其打開。
特裡斯飛快地換起了衣褲,好奇的視線卻一刻沒離開他的動作,将信封小心翼翼打開以後,他又輕車熟路地從中抽出了一張同樣老舊的信紙,翻開查看了起來。
被疊成了三折的信紙上不知寫了什麼,西塞爾垂着眼眸默默無聲看着,神情竟異常的柔和,讀到一處,甚至露出了一點單純的愉快笑意,這瞧得特裡斯更加心急,三下五除二将西裝塞回皮箱,将皮箱推回桌子下方,鞋子還沒穿好,就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詢問:“你在看什麼?”
“一封信。”西塞爾将信紙翻過,二次确認一般看了一眼其後墊的信封。
這不廢話嗎!特裡斯咕哝了一句,立即追問:“我是問誰的信,是你的嗎?”
西塞爾抿嘴笑了笑:“老文斯汀的。”
“诶?!?”特裡斯大驚,“你從哪弄來的?!”
“記憶當中。”西塞爾歪歪腦袋,點了點額角。
“啊……?”這個回答同樣超出特裡斯的理解範圍了,可西塞爾沒有繼續給出更詳細的解釋,于是他原地茫然了一會,隻得改口詢問,“那、那上面寫了什麼?”
“其實信件本身沒什麼。”
西塞爾再度将右腿搭上左腿,向後倒進柔軟的座椅,重新讀起了信紙,一邊慢慢說道,“隻是一些問候,最近的日常,計劃及安排,詢問某個節日到來時是否有機會見面之類。”
難怪他表情那麼放松……特裡斯長長哦了一聲。
“不過對面那人,給老文斯汀寄出這封信不久就意外身亡了。”西塞爾再次翻看了一眼信封,淡淡說道,“由于信件寄出的位置十分偏僻,耗費數月才送抵當地,可就在收到信的前一天,老文斯汀驚訝發現,他的東西,或者說他的遺物,居然出現在了市場裡,被當成普通商品售賣。”
“……诶?”
本以為是個溫馨的話題 ,這急轉直下着實令人始料未及,特裡斯瞪着眼,好一會兒才讷讷道,“這、這是東西都被人拿走賣了……?”
“顯然。”西塞爾點了點頭,一邊細緻地将信紙折了回去。
也就是說,他身邊——他死時身邊沒有親戚朋友甚至同伴嗎?就像勞爾那樣,孤獨死在了一個無人之處?特裡斯頓時感覺到了悲傷,即便他不認識寄信之人,印象中也從未聽老文斯汀提起,那應該是一件頗為久遠的傷心往事了。
暗自憂傷了一會,見對方已經将信收好,放回了大衣内側,他又不免好奇:“怎麼突然提起老文斯汀的事了?”
“意外發現了這事。”西塞爾随口回道,“算是填補了一點記憶的空白。”
填補……他的?特裡斯有些猶豫,雖然是自老文斯汀的墓中現身,但對于老文斯汀的事,他似乎也不是完全的了解,仔細一想,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那麼具體地說起老文斯汀人生中的某一件事。
“那——”
他将那個故事暗自回顧了一遍,按耐不住又問,“老文斯汀他最後是不是把那人的東西買回去了?按照他的性格,得知了那是遺物,應該會将其視作本人好好安葬吧?如果聯系不到那人親屬……”
西塞爾嗯了一聲,輕道:“他的确把它買了回去,不過并沒有埋起來,而是帶着或者好好擺在房間内,那件東西對那個人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寶物,那樣對待,也算安撫其靈魂了。”
帶着,或者好好擺着嗎?自己應該見過?
特裡斯認真想了想,雖說記憶中的老文斯汀基本都是樸素的黑袍神父形象,但他的生活其實并不是貧苦,不然也不會有能力在鎮上做那樣多善事了,而這還體現在他擁有不少精巧的,會在各類儀式中使用的道具上,特裡斯當下是隻記得那個金光閃閃的十字了,但他确定類似珠寶的玩意,老文斯汀持有不少。
……哈,也正因為如此嘛,他才會想去挖掘他的墳墓。
想到這兒,他既是尴尬又覺愧疚,于是趕忙停下了對老文斯汀所擁财物的細數,含糊應道:“那、那也挺好。”
西塞爾默默看着他,忽像想起有趣之事般揚了揚嘴角,但等特裡斯從過往之中回過神看向他,他已偏過臉,凝望起了窗外的風景。
車廂内,再次安靜得隻有蒸汽機車的轟響,窗外的田園景色對于特裡斯而言着實沒什麼吸引力,于是即便隻是坐着發愣,他依舊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正對面。
乘坐火車,抵達法蘭登堡,好像還是幾天之前的事,沒想到一轉眼,就離開了。
他漫無目的地想着。
不過話說回來,在那夢中,他們最終到達法蘭登堡,也還是通過步行啊……本以為意識到能從尼諾乘火車直達目的地是個多麼聰明的發現,結果完全沒派上用場,還害該一起帶回的人群分開了。
不管那兩人怎麼令人——算了,希望他們平安。
走,倒也沒所謂,反正之前都走了那麼長一段,隻是如果沒走地下隧道,勞爾應該就不會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不過如果不知道,他是不是就不會和自己說那麼多?從還有機會留下遺言這一角度考慮,提前知道自己的死,似乎也不算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