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為什麼還叫——”他剛下意識張口詢問，文字中的另一個重點，就帶着一個事實，闖入了他的腦海。
那就是雕像缺失的，其實并非永恒，而是美酒。
“回去看看？”
他立即改口說道，腦海中，某個奇妙的想法開始出現模糊輪廓，而他渴望用更多細節去填補。
“好。”西塞爾當即點頭，溫和回應。
小心翼翼跨過柳樹神的象征，飛快跑過儲藏室竄下台階，一回到雕像前，特裡斯就高舉起提燈，照向了雕像的後方。
雕像後方，以兩側台階側牆為基，還有一些突出的雕像，先前他隻覺得那不過是些漂亮的裝飾，現在再看，似乎還有别的作用。
退一步望去，突出的雕像比葡萄酒杯雕像位置更高，酒杯雕塑處于中間，本身離地面也有一段距離，而處于最底層的地面，這時走近仔細一看，能看到一個淺而凹陷的半圓形狀。
見西塞爾同樣站到了塑像前方，特裡斯趕忙讓到一旁，将燈放在葡萄酒杯雕像所在的平台上，比劃着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酒杯是空的，說不定是因為以前這裡可以留出貨真價實的美酒。”
“哦？”西塞爾抱着胳膊，倒也配合地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模樣。
特裡斯知道自己這大概是多此一舉，他能讀自己的心聲，但還是愉快地咧了咧嘴，繼續解釋：“如果把酒桶橫着放到這些雕塑上，讓它們架着它，再從中間打開木桶，酒就會從桶流到這個石杯，接着再從石杯，流到下面這個池子裡，池水如果溢出，就會從兩邊的排水口流到别的地方。”
沒錯，葡萄酒杯雕像所在的整片區域，實際是一個巨大的分酒裝置。
“以及什麼神秘的機關？”
特裡斯蹲在地上最後說道，他手中蛇杖的末端此時所指，正是那兩個毫不起眼的排水口，雖然它們小的僅有拇指寬度，但深深向下，那就有可能鍊接一個堪比夢中那地下隧道般的巨大空間。
“……”
西塞爾聽罷沉默了一會兒，但最終，還是緩緩勾起嘴角，露出了心覺有趣的笑容，“有意思的猜測。”他饒有興緻說道，“那麼你現在的想法是？”
嗯？正在興頭上的特裡斯聽到這話，笑容當即僵了僵，他剛剛發現這一點，現在自然滿腦子都是他認為的這個裝置的運轉方式，所以西塞爾這麼問的意思是……？
“所、所以是這樣嗎？”他有些惴惴不安地反問，“我的猜測靠譜嗎？”
“當然。”西塞爾愉快地笑了一聲，神情反倒是瞬間明朗了，“隻是問你願不願意嘗試一下罷了。”
“嘗試？”特裡斯又是一愣，“怎麼嘗試？”
這裡可一桶酒都沒有了。
“你明明看到了。”西塞爾笑着歪歪腦袋，擡手扶了扶鏡框，他的身影沒有消失，但話音落定，特裡斯的身體就自己動了起來，嘴唇熟練顫動，右手摸上地面，皮革似的材料很快自掌下覆蓋了整隻右手，而随着咒語的最後一字吐出，一個滿是塵土，然而沉甸甸的酒瓶就被那隻手從地下拔了出來。
“哇……！”
特裡斯下意識驚呼，結果發現身體的掌控已回歸了自身，當然他并沒能在第一時間控制住身體，所以在驚叫瞬間，他就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不過與此同時，他也回想起了這酒瓶來自何處，擺放在餐廳那扇封閉大門兩側的酒架上的酒瓶，原來都是未開封的。
扭頭看到黑發的青年依舊在原處微笑看着自己，就好像剛才的事都是自己做的那般，特裡斯不免感覺有些羞赧，忙起身拍拍屁股抱怨：“借我身體前說一聲啊！”
“實際上不是我。”西塞爾抱着胳膊，一手稍稍握拳抵在唇前，像是在忍笑，又一臉無辜地解釋，“隻是問了那手套一句它能不能自己幹活罷了。”
“诶？”覺察他所指的那手套還套在自己右手上，特裡斯不由得擡起手好奇地轉了轉看了看。
他知道它曾是一件已能夠影響人意識的污染物，可經曆了那麼多……現在還有？
“你可以試着和它交流交流。”西塞爾在旁口氣輕松地說，“反正現在它在你手裡。”
我能直接和它交流嗎？！特裡斯不免震驚，不過仔細想想，他和蛇杖似乎也能勉強交流……雖說主動權在對方手裡就是。
即然西塞爾都那樣說了，他自然興沖沖地想要一試，将蛇杖小心靠在雕像下平台邊，擡起左手掩嘴輕咳了兩聲以後，他便把右手舉到面前，沖那手套認真問道：“你、你能自己幹活是嗎？”
“……”
毫不意外的，沒有聲音回答他，他也沒有丢掉身體任何一處的控制權，四周安安靜靜，什麼都沒有發生。
……好吧，果然。
特裡斯頗覺無趣地撇撇嘴吐出一口氣，将右手啪一聲放下了。
“嘿！”
然而緊接着，他就聽到耳邊響起了一個有些尖銳的男人的聲音。
“你小子誰啊？我認識你嗎？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這明顯不是西塞爾的聲音，特裡斯吓了一跳，扭頭四顧，卻隻見到仍低着頭掩着嘴的黑發青年。
“别以為你說一模一樣的話我就會理你，小鬼！我最讨厭小屁孩了，狂妄自大，但又什麼都不懂！”
男人則仍在罵罵咧咧，那聲音雖呱噪吵鬧，但仿佛與冰冷寂靜的現實世界有種奇妙的隔閡感，理所當然的，也不可能在現實世界找到其來源。
“愚蠢的小鬼！白癡！你在看什麼？你能看見什麼？你的信仰确定了嗎？考核通過了嗎？你現在什麼水平，就敢對神的賜物這麼呼來喚去？”
……好吧，原來是那手套在說話！
反應過來瞬間，無語凝噎的特裡斯就啊啊叫着，對抗煩人的噪音，一邊趕忙将其扯下丢了出去，這一過程竟異常地順利，随着皮革手套飛向昏暗的遠處，暴躁的謾罵聲也逐漸變小，最終當真完全地消失了。
世界終于清靜了……！
特裡斯忍不住癱坐下來，長長地舒了口氣。
“……”
然而，冷靜一會兒，見周圍當真寂靜無聲，他又惱怒扭頭抱怨起來，“這根本沒法交流吧！”
和蛇杖相比它簡直是另一個極端！一個太冷淡，一個又太吵鬧了。
“或許你還可以抽時間學一學如何和它們交流。”
視線中心的青年卻隻是笑，此時此刻，他的眉眼是彎的，嘴角是彎的，笑容根本已無法遮掩，即便面對特裡斯火辣辣的尖銳目光，他還是稍稍低下頭，有所掩飾般的挪了挪鼻梁上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