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和自己說話嗎?
特裡斯被吓得早已是寒毛直豎,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大氣也不敢出,待對方那樣說罷,四周重新歸于平靜,才勉強轉動腦子,困惑了一句。
看上去,很像。
他膽戰心驚地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曾經的室友,下意識笃定。
“……”
“艾伯特”沒有說話,而是頗有興緻地支着下巴,繼續靜靜望着他。
……望着他,或者,隻是單純望着桌子對面方向?
見腦海中思緒的流轉倒沒有引起他的反應,特裡斯随即謹慎猜測,也許他隻是裝裝樣子,實際并沒有看到什麼……畢竟自己确确實實沒有出聲。
西塞爾是不會欺騙自己的,他說不出聲就不會過來,指的,應該是不會發現自己……不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
……好的,特裡斯一邊想,一邊放松但依舊小心地慢慢合上了方才因驚訝而大開的嘴,并為提醒自己注意似的,用力抿了抿雙唇。
好的好的,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回應的。
“想不到會是什麼,嗯?”
沒想腦海之中話音剛落,“艾伯特”就勾勾嘴角,像是得到了回答般放下手同時回應,特裡斯心中又是一驚,趕忙抿緊嘴放空思緒,隻密切關注他的行動。
“畢竟我好像從沒在你面前使用過廚房……”
卷發的青年一邊悠閑說着,一邊稍稍退後,側身從桌下拿起兩個高腳杯放在面前。
“但沒有室友的日子占絕大多數,所以我還是可以自己一個人生活的,包括使用廚房弄點什麼。”
他繼續說,又繼續側身拿起一個酒瓶,使用手中的開瓶器,嘎吱嘎吱地将其打開。
……他對夢境也有控制的能力?
特裡斯見狀不由得眉頭緊鎖,他自認很專注了,可那開瓶器是如何出現的,他竟沒有頭緒,一切好像就應該在此時此刻發生一般自然,他看不到桌下的情況,但酒杯及酒瓶,感覺也并非先前就做了準備,它們,應當都是為回應對方一時的需求才出現的。
唔,這麼說的話,他……它出現在這裡,極有可能也是主動為之,即它是主動進入這個夢境的。
這算入侵吧!特裡斯皺着眉不免疑惑,為什麼西塞爾沒有将它直接趕出去?不過緊接着他又轉念一想,或許正是因為它也有擺弄夢境的能力,強行驅逐,會對夢造成不良影響甚至破壞及傷害。
西塞爾讓自己留在這裡等候,顯然說明這夢是庇護所一般的存在,僞裝成艾伯特的家夥危險,但和它發生沖突,緻使夢境崩壞更危險,所以與其主動驅逐它,看上去分身乏術,一時無法護衛自己的西塞爾,選擇了容忍這個不出聲招引就不會發動攻擊的莫名生物。
而他,明顯也隻能接受當下的局面了。
想到這裡,雖自知無法辯駁,特裡斯還是撅着嘴,郁悶地呼出了一口氣,“艾伯特”仍在自言自語,說着他先前難得的兩位室友的故事,一人和自己一樣懶,一人卻過分勤快雲雲。
“所以最後他們都被判出局了,”他将其中一支倒滿的酒杯放到了蓋起的餐盤對面,即特裡斯的面前,而後舉起另一支酒杯,歪歪腦袋笑說,“但你赢得了我的心!說真的,我很希望能和你一起走下去。”
……這就算了吧。
特裡斯聽的雞皮疙瘩直冒,既覺得惡心又有些害怕,如果是真正的艾伯特,如果他仍舊認為對方就是艾伯特,可能會愉快地懷疑對方是喝多了太累了,從而開口勸上幾句。
然後恐怕就真的,不得不和它一起了……
想象自己被它驅使甚至變成血肉混合的怪物,特裡斯抽動嘴角,難耐地挪開了視線。
“……好吧,到畢業時也好。”
“艾伯特”看似很是專心地聽罷,反倒眨了眨眼爽朗笑道,一邊揚起下巴,将杯中液體一飲而盡,“好了好了,是時候享用晚餐了,你也餓了不是嗎?”接着就見他拍打着兩手,低下頭,将視線重新投回到餐盤上。
是的,空掉的,或者說失去了用處的酒杯,就那樣直截了當地消失了。
“……”聽到對方似乎終于打算展示自己做了什麼,特裡斯忍不住側目看了回來,結果又因目睹了那酒杯消失的全過程,瞬間陷入沉默。
“艾伯特”倒絲毫不覺得這會讓自己看上去多麼不正常,反而高興自己輕松處理掉了手上的負擔似的哼着小調,抓住罩子頂端的把手,将其一把掀開了。
他抓住把手的瞬間,特裡斯緊張地一下攥緊了兩手,挺直腰背向後躲了躲,他沒去猜測可能會發生什麼,但還是祈禱什麼都不會發生,好在,的确也沒發生什麼。
掀開的菜罩被他挪至桌後,就自然而然地從他手上消失了,最終留在兩人之間的餐桌上的,是一個普普通通,長方形狀的木質餐盤,餐盤一角放着幾片菜葉,半個番茄及半個檸檬,其中心,則放着一條被烤得焦黃,偏向于圓柱形狀的肉塊。
那是什麼肉?特裡斯下意識好奇,但還是警惕地保持姿勢沒有靠近。
“哦!”“艾伯特”的反應竟是驚訝,就好像他完全不知道菜罩下會出現什麼那般。
“看上去不錯。”不過下一秒,他就欣然稱贊起來,并将整個餐盤往自己方向拉了拉。
“這事情我也可以效勞……”接着就見他站直起身,從餐盤兩側抽出一副分割烤肉專用的細長刀叉,抓在手中,沖對面方向晃了晃說,“作為交換,和我講講你那些朋友的事怎樣?”
……誰會和你講啊。
也許是因為對方畢竟頂着親切的艾伯特的臉,也許是确定了兩人現在的情況就仿佛是處在毫不相幹的兩個世界,特裡斯條件反射回,見對方說罷便當真低下頭一絲不苟地分割起了肉塊,他的心随即又放下了幾分,身體也不由得靠回了椅背。
“啊哈,其實我認識他,想不到吧。”
也不知那個世界裡他所面對的人回答了什麼,“艾伯特”手中的刀剛抵達肉上,便笑笑說道,“當然沒有你那樣了解,我隻是單純覺得他長得不錯,看上去不賴,都說相由心生,看來确有其事。”
這說的是誰呢?特裡斯不免在意地想,雖然它的目的應當始終是引自己回應,但它對話的姿态又不像全然的僞裝,莫非是它使用了夢境之力,讓自己确實聽到看到了什麼?衆所周知,夢的基礎是現實的記憶,所以是艾伯特或他的記憶嗎?還是它自己的呢?
未知生物……也會有與某人交談的記憶嗎?還是說,它其實是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