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危機暫時緩解,精神得到放松,還是皮哥額外做了什麼,吊着喘了一會兒,特裡斯感到自己身體的力量有了些許恢複,便掙紮着,嘗試兩手抓着長繩攀回地面。
“哼,年輕人,恢複的就是快哈,剛才還一副要死要死的樣子,這一下兩下又好起來了。”
感激對方協助,即便刮躁的聲音仍在絮絮叨叨,他也沒太在意,甚至時不時嗯嗯啊啊應上兩聲,好似當真在聽,這反倒使皮哥沒了興緻,罵了兩句,便再也沒了聲,好在繩子并未随它沉默而失去,特裡斯繼續努力了一陣,最終還是成功回到了安全的地面。
松開手,翻身癱坐下來,靠着通道牆壁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而後睜眼再看,長繩竟已沒了影蹤,所以它到底是哪裡來的?剛才被固定在何處?
“皮哥?”
特裡斯扭頭看向自己的右手,将其前後翻了翻,嘗試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問我做什麼,你自己不會想嗎?”沒想它猛地爆出一聲,如同晴天突然一聲雷響,吵得他下意識眯起了眼,“都是你腦子裡最近的東西,自己看到過什麼沒一點記性,來問我??”
“啊啊啊好好好。”特裡斯捂着左耳忙應道,同時思考,原來具體能抓出什麼還是取決于自己?然後還是最近的……是柳鎮上的,還是這地下哪的?雖說自己沒什麼印象,但有那樣一件東西存在于腦海供它翻出,真是太好了……!
“……”
感慨過罷,發覺皮哥終于閉上了嘴,特裡斯趕忙長舒一口氣,放下手檢查起了兩腿的傷口,無需拉開褲腿,視線一垂,就立即能看到撕裂的大洞及大片被血流染盡的痕迹,縱使因此而做足了狀況不佳的心理準備,親眼看到小腿處的傷口,特裡斯還是一下子沉默了。
隻見凝固的血迹如同瘋長的藤蔓張狂遍布滿腿,而其來源之處,足有巴掌大小的傷口早已被撕去表皮,袒露着駭人的血肉,特裡斯定定看了一會兒,竟隻能滿腦子驚歎自己居然忍下來了,如何處置,那當然是沒有半點想法。
皮都破成這樣了,應當不能直接包紮……考慮地下那些利器曆經多年,肯定很不幹淨,但要水清洗傷口嘛,又需要去哪裡……唉,哪裡都好,既然血沒再流,幹脆等西塞爾回來算了。
努力集中精力考慮了一會兒,疲憊感迅速湧上,腦袋瞬間變得沉重異常,查看傷口好似耗盡了這副身體能蘊藏的最後一絲力氣,往後的事,光是想一想都令人感覺煩躁,于是乎,特裡斯啪地一聲放下拉起褲腿的手,眯起眼放空思緒,再度軟綿綿地靠向了牆壁。
……感覺不太妙啊。
事實上,他有那樣的意識,确認暫時放棄以後,疲軟無力的感覺就如同藥劑迅速蔓延至了全身,或許再過不久,自己就會腦袋一歪,昏死過去,不過對昏迷本身,他倒是不太擔心,隻是沒辦法忘記猙獰的傷口,總想徹底暈過去前,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但是尋找水源……哪怕隻是在腦海之中搜索,對現在的他而言,都太困難了。
“……皮哥?”
所以他還是努力撐起一點眼皮,瞥向右手輕喚了一聲,也不知是意識模糊還是對方話音确實溫柔了許多,他隻聽到了一句沉悶回應:“幹什麼。”
“你能不能幫我,呃,找點水或者紗布什麼,處理一下傷口?”趁自己尚且清醒,他趕忙請求,“你能讓我的手自己動起來吧?”
“當然可以。”耳畔的話音雖聽着仍十分輕佻,卻沒再那樣暴躁嘈雜了,反而像是為了讓他聽清一般沉下了聲道,“隻是,我需要你的首肯。”
首肯……?特裡斯迷迷糊糊,聽得不免蹙眉疑惑,而它也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随即解釋:“沒有你的同意,我不但沒有辦法精緻地操控你的手,也沒有辦法拿到你說的那些東西,因為它們在更深更遠的記憶當中。”
……原來是這樣……特裡斯暗想。
“所以為了你當前的身體狀況考慮,你先趕緊給予我同意吧!”皮哥的語速一下加快不少,甚至可以稱得上催促了,“隻要你同意,想暈多暈多久,我保證幫你完美妥當地處理好傷口,等你醒來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絕對沒一點問題!”
“……”
“小鬼?”
“……”
“喂!你還在聽嗎?你不會是已經暈過去了吧!”
回答它的,隻有起伏的呼吸聲。
昏暗的地下安靜了片刻,突然隻見,青年右手所戴的皮制手套朝上一面冒出了一個半圓突起,随後竟翻開變成了一隻圓溜溜的眼睛,眼瞳正好對着灰頭土臉歪着腦袋,确已昏昏睡去的青年。
“……切。”
手套上的眼睛直勾勾盯了他一會兒,男人的聲音便再度冒了出來,隻不過這回它僅是低低哼了一聲就再沒什麼動靜,而那古怪的眼睛,也重新合起,默默退回了手套皮層之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那般。
-
事實上,就連特裡斯本人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是何時入夢的,腦袋重重一垂,猝然驚醒,定睛再看,自己竟就已身在夢中。
眼前仍有搖曳燭火帶來的光輝,但并非來源于腰粗橢圓的提燈,而是來自于一副細長的燭台,燭台也不是被随意抛棄于地面,而是端端正正地,被擺放在長桌的一側。
是的,此時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張熟悉到可以稱得上親切的長條餐桌,越過長桌,及對面擺放的靠背椅,能透過一扇打開的房門望見另一房間的一角,望見高高的吊櫃和及腰的竈台,有人似乎正在其中忙碌,被拉長的影子時不時晃出,投射到吊櫃及竈台上。
這麼晚了,誰還在廚房忙碌?
特裡斯下意識想,而後驚訝發覺這裡竟然真是自己曾租住的艾伯特的家?扭頭望向燈光沒有顧忌的遠處,果然瞧見了靜默于黑暗中的其他熟悉家具及房屋結構,在地下陷入昏迷以後,他的意識竟回到了艾伯特家的餐廳。
為什麼……所以在廚房忙碌的是艾伯特本人嗎?還是自己到來以前,離開以後來此的新室友?
看不到那人面貌,艾伯特的确一直在尋求室友,這樣的情況是有可能出現的,特裡斯一邊猶豫地想,一邊将視線收回面前,而後緊接着,他就注意到餐桌角落還放了一些東西,兩個分别為深色無色的玻璃瓶,幾根棉簽,一把剪刀,以及一卷撕開的紗布。
……诶?
這些東西他從未在客廳見過,按照常理,也不應該出現在餐桌,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他就好像聯想到什麼般,即刻小心挪開椅子低頭看去,結果當真看到自己的小腿被妥善裹上了紗布,也就是說,那些醫療用品的确是特地拿出,用在自己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