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他夢境擁有特殊的結構,縱使被入侵了兩處核心,也不至于完全失控,但自己作為夢的主人,顯然不能隻做應對,若不主動出擊,把四處亂竄的害蟲處理掉,這個夢境将永不安甯。
“……”
他一面在心中暗暗計劃,一面輕輕掀起了紗簾的一角,在那個仿佛與己身所處毫不相幹的世界當中,雨仍在下。
黑衣黑發的男人,則撐了一把傘站在雨中。
-
他藏到哪裡去了?
西塞爾望着面前堡壘一般的大宅暗想。
這棟屋宅,或者說這個夢境,竟然像洋蔥一樣擁有相當多「層」,即就算兩人身在同一房間,也可能因為所處層級不同而無法碰面。
方才好不容易通過誘導注視抓到了對方的行蹤,結果眨眼的功夫,那位造夢家就換層逃掉了。
有什麼辦法限制他嗎?或者說,有沒有其他的辦法,控制這個夢境?
西塞爾凝望着屋宅黑漆漆的窗戶陷入了沉思,不過沒考慮太久,大宅的房門處,突然傳來一聲響動,應聲看去,竟是房門被打開了一半。
這是……?
見狀,他不由得挑起了眉,而更令他驚訝的,是房屋的主人居然緊接着出現在了房門之後。
“你好像在找我。”
隔着輕薄的雨幕,年輕的畫家投來視線,并沉着問道,“有什麼事嗎?”
本人?
定定回望對方,判斷那不是幻影,西塞爾随即柔和回應:“我的确在尋找您……
因為有人,向我買了您的性命。”
-
“……”
對方如此直白回應,克洛德不由得内心一震,但他緊握着房門把手迅速穩住了情緒,輕描淡寫又問,“看來你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了。”
“您似乎并不意外?”
男人笑說。
那樣的事對當下的他而言确是家常便飯,不然,他也不會盡力讨好那些皇室貴族了。
“嗯啊……”
克洛德說罷頓了頓,淺淺吸了口氣,稍稍側身讓開了門,繼續說道,“要進來談談嗎?我想我能給你開出一個無法回絕的條件。”
“事實上,您的确可以。”
男人笑意更深,且未等克洛德理解其中含義,他的身影就穿過雨幕出現在了門廊,隻見他動作優雅地收起了那把長柄傘,并将其當作手杖握在了手中。
“看來你都計劃好了。”
雖不明所以,克洛德還是後退幾步,背着手,故作鎮定地望向屋内,“那就直說你的條件吧。”
“有一幅畫我很感興趣。”
男人也不含糊,一邊跟随着邁入一邊回應,“我希望能夠帶走它。”
原來他那時被吸引,是真的對畫作本身感興趣?
克洛德皺了皺眉。
這給他的感覺很是微妙,但當然,也并非奇怪到難以理解。
“哦?”
于是他打了個響指,順勢反問,“那是哪一幅?”
隐藏在黑暗中的棉線燭芯倏然燃起了火焰,而随着空間中的燈具被依次點燃,一個仿佛展廳的長型空間出現在兩人面前。
不過相比現實之中的美術館,這個空間的内容更為豐富,牆上,柱子上,拼圖一般挂滿了畫作,甚至柱子間的空處都放置了尺寸不一的作品,擡頭上望,更是能看到一幅規模龐大的天頂畫,隻是距離火光較遠,内容看不太清晰。
“真是驚人。”
男人稍稍瞪大了眼感慨,一面興緻勃勃地環顧四周,好奇詢問,“您到底畫了多少幅呢?”
對方來者不善,此時的口氣卻異常真誠,這的确也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于是乎克洛德挺了挺胸膛,驕傲回應:“遠超你的想象。”
“……原來如此。”
男人仍關注着周圍的畫作,自言自語般小聲道。
他發現了什麼?
他的目光那樣深邃,克洛德不免在意。
不會是發現了自己的——
他下意識想,但馬上就慎重地收住了念頭,轉而扭頭看向身邊一處,平靜開口詢問:“告訴我吧,你想要的是哪一幅。”
男子也轉頭看去,就見原本空無一物的那處,突然出現了一個畫架,畫架上擺着一塊空白的畫布,顔料盤及尺寸不一的畫筆放置一旁,就像正等待着誰人前去将畫面填滿。
克洛德注意到,對方眼裡迅速閃過一道,顯然興緻更濃了,但他還是先禮貌地看了克洛德一眼,等到主人明确點頭以後,才邁步走上前去。
隻見他看也沒看,很是随意地拿起了畫筆中的一支,克洛德見狀不免竊喜,看來他同樣沒看出究竟是什麼在發揮造夢的作用。
當然,這裡已是夢境,即便他拿起一根樹枝,都不會影響所希望的出現在面前,因此克洛德隻是放松地扯了扯衣領,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
男人拿起筆的同時就伸出了手,可靠近畫布時,他又突然停下了動作,猶豫着,像是在考慮具體該如何起筆,不過沒等他構思完畢,畫布之上,就映出了他渴求的内容。
的确,是一幅風景。
“……?”
然而出乎克洛德意料的,是那竟不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鄉間的教堂」,而是又一處幽暗密閉的街景。
弧形的牆連接着弧形的天花闆,扭曲的管道自黑暗伸出,肮髒的地面積滿了好似凝固了的黑色污水,無數鬼影聚集在畫面内唯一一盞提燈慘淡的火焰周圍,咆哮狂舞。
這幅畫的中央同樣倒下了一人,不過與那個仰面躺着的死者不同,這裡的人形臉朝下方,大半身體淹沒于黑水之中,如同一艘已然傾覆的航船。
單論自己的審美就不可能産出那樣瘆人的圖景,克洛德見狀忍不住皺眉望向了男子,口氣冰冷質問:“這是什麼?這可不是我的作品。”
“不是麼?”
樣貌清秀的男人反而面露詫異,反問,“法蘭登堡的集體入夢事件造成了許多死傷,那竟然不是您的「作品」嗎?”